月与星辰35
短期日更。
35》
“我想看那本书，先生。”
“哪一本？”
“这本。”他费力地爬上木头椅子，拍了拍黑皮书壳，“我想看。”
老巫师浑浊的眼珠转了转，迟钝的视线定在书脊上，像是磨损过度的吊绳擦过犯人的脖颈。年轻的萨拉查紧张地望着他布满皱纹的脸，直到那双干枯的手指缓慢地翻开纸页。
温热的吐息顺着他的嘴角腾起雾气，就像不远处噼啪作响的壁炉飞出的灰烟。他满怀期待地接过那本被摊开的书本，却在极度喜悦之中发觉这并不是自己熟知的语言。
“先生——”
“你需要接触新的东西，小斯莱特林。”老巫师打断了他，嘶哑的嗓音锯得人双耳生疼，“新的东西、新的，而不是像你那个异国的母亲一样教授你一些异国的玩意儿，你得会读写。”
他失望地撇开脸：“我会念咒语。”
“那不够。”年长者挥挥魔杖，让它在桌面上灵巧地弹跳了一下：“这才是魔法。”
湖泊一般的倒影流淌在木头桌面上，盖过了那些缝隙里残存的血渍和灰尘。萨拉查趴在桌面上，低矮的身高让他不得不撑起自己，他望着水里的景象，那是麻瓜村庄里喝酒打闹的士兵，他们穿着粗劣简单的衣服，嘴里咬着晒干的肉。
耳边的人再次强调：“这才是魔法。”
他睁大眼睛。
在这一片鲜活的土地之上，他年幼的面容也倒映在其中。柔软的黑发、碧绿的双眼，一脸斯莱特林式的五官，不算优渥但也勉强的日子让他显得健康。萨拉查伸手碰了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，荡起一圈圈繁复的涟漪。
“——这是我？”
睡梦里的戈德里克翻了个身，惊醒了不安的斯莱特林。他几乎是从兽毛毯子下一跃而起，惶恐地点亮了整个房间的烛火。枕边人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声，挣扎着掀开眼皮，就看见人鱼愣愣地望着一个魔法凝聚的水镜，出神地抚摸自己尖尖的耳朵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。
戈德里克有些头晕，但依旧关切地望着他：“你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萨拉查猛地站起身来，“我出去走走。”
他熄灭了所有的光亮，魔法拽着毯子给戈德里克盖好，迅速让他重新坠入了黑甜的梦乡。人鱼在黑暗里披上外袍，赤着脚就走出了房门。原本蜷缩在枕头上的蛇怪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，嘶嘶吐着信子试图吸引主人的注意力。
萨拉查走过寂静的长廊，这里的画像都闭着眼睛陷入沉睡，偶尔有一两幅睁开惨白的双眼，又迅速合上了。夜风吹得他咚咚狂跳的心脏愈发疼痛，它们撞击着肋骨就像是要冲破牢笼，他望着月亮苍白的影子，看着黑色的云层飘荡在风中。
蛇怪绕上他的腿，立起身子用蛇吻触碰他的指尖：「你还好吗？」
「我的脸是什么样的？」萨拉查冷不丁地发问，视线一动不动，「斯莱特林的姓氏是怎么来的？」
蛇怪明黄色的大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光：「我不知道。」
萨拉查终于把僵硬的目光分给了它一点：「什么？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蛇怪诚实地重复了一次，答非所问，「所有人闻起来都不同。」
他攥紧了拳头。
当萨拉查再一次摊开手指的时候，他手心里躺着那个奇异的纸团，他当初丢掉之前复制了一份。上面的文字依旧陌生，正如纸张的材质一样显眼又特别，但他觉得自己可以看懂，这和他第一次捡到它时感觉完全不同，就像是隔着一层纱朦胧地触摸着未知的事物。
「你觉得这是什么？」
「双胞胎。」蛇怪嘶嘶回答，语气充满了漫不经心「就像那两个拉文克劳一样。」
萨拉查疑惑地出声：「你不识字。」
「可你问我了。你看它分开的模样，黑漆漆的——就像是那两个黑头发的小鬼。」
「谁？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蛇怪不安地扭动着，「你去问罗伊纳。」
萨拉查深吸一口气，又缓缓吐出，就像梦里那个枯朽的老巫师一样将纸团捏紧，然后揣进了兜里。冰冷的月光照在他脸上，呈现出死灰的、石化般的色彩。萨拉查从未看起来如此像一个幽灵，他毫无警惕、冷漠、疏离、失去了一切多余的同情心。
就在蛇怪以为他们要彻夜待在这里时，一个熟悉的嗓音从黑暗里传出。
“萨拉查，你失眠了？”
心烦意乱的斯莱特林转眼望去，女巫的轮廓在黑暗里若隐若现，阴影遮住了她的面容，但身形依旧清晰地显示着她的身份。
他干涩的喉咙动了动：“罗伊纳，夜安。”
“夜安。”女巫听起来十分疲惫，“快回去睡吧。”
萨拉查没有多问一句她为什么醒着，转身就离开了走廊。女巫静静地站在黑暗里看着他远去，直到他所有的脚步声都被冷清的夜晚吞噬得一干二净，这才不自然地挪动脚步走动起来。
月光扫过她的眼睛，将石雕衬得如宝石般饱满。
第二天的早晨依旧如常，罗伊纳在早餐时数着她盘子里的虫子，赫尔加叼着浆果听一名教授说话，班奈特依旧在偷偷看着拉文克劳的院长，正如戈德里克偷偷打量平静的斯莱特林。
萨拉查切割生肉的刀子停顿了一下，复又机械地动起来。
“我们和好了吗？”他低声问班奈特，用胳膊肘捅了捅对方，“我们和好了吧？”
海怪暴躁地翻了一个大白眼：“别妨碍我看罗伊纳。”
“我们和好了吧。”戈德里克自言自语道，“昨天我们都睡一起的，虽然他半夜——”
“停。”班奈特愤怒地转过头，“诸神啊，我对此没兴趣。”
戈德里克苦恼地拧着眉头，配上他金黄色的龙眼睛有点滑稽：“可他看起来像是在生气。”
无辜的单身汉几乎要被逼疯了：“那就去和他道歉！”
“可我什么都没——”
“道歉。”班奈特泄气地倒在椅子上，“道歉不需要理由。”
吃完早餐的萨拉查放下刀子，正好转脸对上了戈德里克的脸。班奈特也看到了他的眼神，不得不打住自己的话头，假装一无所觉地低头吃早餐。他吃得极其心不在焉，以至于戈德里克凑过去和萨拉查说了些什么也一无所知。
有些时候，他总是无法控制害怕这位斯莱特林创始人。
当他重新抬头时，餐桌已经空了大半，只剩下赫尔加还在好心情地折腾她为数不多的黑面包片，罗伊纳不知所踪，连带着另外两个创始人也消失在了大厅。班奈特傻傻地看着赫奇帕奇扯下自己头顶的一片叶子，以免它掉进餐盘里。
“班奈特，你知道游走球吗？”
“抱歉，什么？”
“故事书。”她微微一笑，睁着无辜的双眼，“我在地下室发现了一本故事书。但我不太确定它是不是有着简单伪装的黑魔法物品，所以一会儿你来和我一起看看可以吗？”
班奈特晦涩地扯了扯嘴角，他不太确定自己笑得自然与否，只知道自己差点拿不稳餐具。
“当然，当然。”他无意识地应答着，“我的荣幸。”
赫尔加垂下目光。
萨拉查和戈德里克出了餐厅之后就直奔医疗翼，人鱼今天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，只是他掩盖了自己的外表，幻化成与人类无差的模样。很久没有看到萨拉查黑发绿眼的样子，戈德里克还有些不太习惯，但也尽可能地夸赞了几句。
谁知道阴晴不定的斯莱特林站在医疗翼面前，突然停住了：“我觉得你也可以试试，换个模样，新鲜一些，挺有趣的。”
“我已经让你感到无聊了吗？”戈德里克夸张地捂住胸口，“噢，我伤心得龙鳞都要掉了。”
萨拉查微微一笑，这个表情在他巫师的面孔上显得格外迷人，至少戈德里克很乐意看到。
“不不不，我只是希望发掘出你不一样的英俊。”
这直中红心，戈德里克毫无底线毫无原则地接受了，他脸侧几片金鳞随着角迅速消退下去，羽翼收拢化成袍子的一部分。他的双眼泛起平静的蔚蓝色，一头金灿灿的短发显得干净又利落。完成任务后戈德里克得意地咧嘴一笑，成功换来身边人片刻的失神。
“被我迷住了？”
“当然。”萨拉查的脸色毫无泛红的迹象，但他依旧拍了拍伴侣的肩膀，“你是最好看的。”
这句话让戈德里克几乎是翘着尾巴进了医疗翼——如果他有尾巴的话。萨拉查跟在他身后，穿了身极其简单的黑袍子，满眼深思。
今天是哈利来医疗翼复查的日子，而萨拉查就是掐着点来的。
见到两人的第一秒，哈利就立刻猛地后退了两三米，“砰”地一声撞上了墙壁，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，就像是见到了会走路的活尸一样。戈德里克为他的举动感到疑惑不解，震惊地看了眼哈利，又犹豫地看向萨拉查。
“你看我干什么？”人鱼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，“我可什么都没做。”
戈德里克立刻张口结舌：“不不不不，我只是以为我们背后还有东西。”
“没有。”萨拉查近乎温柔地回答，将目光转向哈利，“早上好，波特先生。”
“早。”哈利谨慎地用蛇语回答，“您有事吗？”
“过来看看罢了。”他耸耸肩，这个动作染上年轻人的俏皮，“干什么这么怕我，我可是霍格沃兹的人，不会碰你一根头发丝的。”
哈利放松了一些，但依旧紧紧贴着墙壁。他试图友好地笑笑，但扭曲的面容可不是这么说的：“我很抱歉，我想起一点来这里之前的事情——这让我有些敏感罢了。并不是针对您，先生。”
“很好。”萨拉查的语气听不出来不愉快，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们。”
“是吗？”哈利有些失控地提高了语调，即使在别人耳中听起来依旧是毫无意义的嘶嘶声，“请问，您认识萨里•伊安吗？”
“不。”
“克里斯•伊安？”
萨拉查奇怪地望着他：“不。”
哈利抖了抖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戈德里克，就像吸取了勇气般挺直了脊背：“那……霍格沃兹有什么特别的镜子吗？”
“镜子？”萨拉查思索了一下，“噢。”
哈利无声地看着他，似乎就要忍不住转身逃走了。
“有。”萨拉查沉下脸色，“不是什么好东西……你为什么想找镜子？”
冷汗顺着脊背划下，年轻的格兰芬多感受到了千万倍的精神压力：“我只是好奇，听说有镜子可以帮助你得到最想要的东西，我、我只是好奇！”
斯莱特林缓和了脸色，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戈德里克：“你还真是个标准的格兰芬多，当初戈德里克到处抢金币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。不过，没有镜子可以帮你得到最想要的东西，它只会显示你最渴望的。我想这个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了。”
“当然，先生。”哈利恐惧地埋下头，“谢谢您。”
萨拉查微微点头，拽着戈德里克又出去了。
“你们说了什么？”戈德里克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问，“你不高兴？”
萨拉查捏了捏他的手，脸上的微笑就和进医疗翼之前一模一样：“他想找厄里斯魔镜。”
戈德里克舒了口气，他对这个年代的狂野程度已经完全不感冒了：“又一个好奇的小鬼而已。”
“所以我只是警告了他。”
萨拉查刻意隐去了别的部分，他望着戈德里克毫无魔法生物痕迹的脸，伸手掐了掐，这才好心情地转过身准备去上第一节课。他手底下还有几个高年级，一毕业就会去对抗迫害巫师的麻瓜，必须要好好嘱咐指导一番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