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山雀

蜂蜜公爵推销员。

【GGSS】虚度水岸

·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x萨拉查·斯莱特林

·HE自在人心!

·9600+




我看见闪电奔涌入云,刺目似黎明,温柔如晨曦。



one》


戈德里克的脊梁骨是风和雪做成的。


他的头发是锐利的金色,眼里封着气雾下模糊不清的蓝色冰鱼。萨拉查时常能透过他看到两人初遇时海上蔓延的白色轻纱,它们不是云,不是结霜的泥土,而是一群翩翩起舞的透明阴影,是一抹浮在荒原上的轻盈花香,承载着泛黄的羊皮纸和干枯的旧书架。


彼时的星光倾泻而下,自滚烫的明月里淌出白昼的余温,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抛洒玫瑰般的瘢痕。他顺理成章地嗅到缕缕浪漫的粉,以烟的姿态在水里流转酝酿,露出无数好奇而诡秘的眼睛。


人鱼开始唱歌,音调析出海水,有了灵魂的味道。


寒风吹过圆睁的月亮,持剑的巫师仍没有回头。萨拉查慢吞吞地走过去,听到自己的黑色长袍在这片幽静的时光里呼啸,却没有野兽的尖锐和不安。


“晚上好,先生。”


他出神地忘掉了自己来这里的理由:“你在看什么?”


“我在看远行的船只。”戈德里克转过脸瞧他,微笑道,“你又在看什么?”


夜晚。


萨拉查想,心跳漏了艰涩的一拍。


这和那些扎根在爱情故事里的悸动并不相同,而是种窥见预言水晶球的震惊和诧异。男人蓝得纯粹的目光裹着风撞在他胸膛上,隔着几根脆弱的骨头传来了悠远的回荡之声。


他在眩晕中困难地找回自己的神志,但现实仅仅才过去微不足道的三四秒。这对相逢的陌生人站在悬崖上,听着海浪敲打脚下的礁石,如同听着远古的祭祀敲打怨灵开裂的皮肤。


黑巫师的好奇心大概从未那么强烈过,即使他的声音仍然是冷漠的。


“船上有你认识的人吗?你的亲人去了别的大陆谋生?”


“不,是我登上了那艘船。”


戈德里克缓慢地眨了眨眼:“是我,即将踏足新的险境。”


这可真是句烂俗的话,但却因为席卷而过的冷气多了丝郑重。萨拉查的魔杖还蛰伏在袖子里,以死蛇的姿态默默啃噬着主人发寒的温度,也让他短暂地想起了肮脏酒馆里那些高谈阔论的半巨人——长着过度密集的雀斑,还有两颗极其扎眼的门牙。


算了吧。他摸到自己僵硬的骨头在颤动,没由来地慢慢陷入了沉默。两人之间荒谬的对话也因此沉淀入水,悄然变成了银光下的另一湾波纹。


歌声还在继续,萨拉查蹲下身来,意识到自己的脊梁骨是珍珠和贝壳。





Two》


“木船、亡灵、海啸——”


“看在诸神的份上,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?”


戈德里克忍不住浑身一震,有点怂而尴尬地摸了摸鼻子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
萨拉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,仿佛要从这个家伙不知所谓的脸上找出只蝙蝠。莹润的暖风从窗外掠走,给瘦骨嶙峋的夜骐铺开条宽阔的大道,令它顺利地一头撞上了修建好的塔楼。


“诸神!”


一幅尚未完工的骑士画像开始尖叫:“它一定撞碎了眼睛!”


戈德里克敷衍地安慰了几句,眼看着夜骐又摇摇晃晃地飞走。一场关于梦境的交谈就此终结,斯莱特林交给他熬制好的魔药,不在询问对方究竟为了什么而心神不宁——总归也就那么几件事儿足以削弱这个午后的魅力。


金黄色的风声拨动平静的湖面,令森林传出阵阵浪涛的翻涌声。他们站在窗前不约而同地向外望去,同时窥见薄云后清澈的天空。


马人们开始吹号角,大概是为了庆祝什么,也可能只是集结而已。


“分院的事情……”戈德里克慢吞吞地开口了,“你知道的,我们的要求不太一样。”


“所以呢?”萨拉查扭头看他,“你会为了学生的分配不均而找我决斗吗?”


“当然不!”


斯莱特林摊开双手:“那不就行了。”


无言的沉默在挂在交谈声的尾巴上,那阵盘旋的风此刻又张开羽毛去掠动风铃了。骨质的圆珠们相互敲击出清越的脆响,叮叮当当,空泛而安宁。格兰芬多呼出暖气,目光停在对方高挺的鼻梁上久久不动,仿佛在越过山脉看初生的月亮。


“我不是担心这个。”戈德里克也开始牵动嘴角,“我是担心你会得到最少的学生——”


“你最好别让自己的嘴巴被我封住。”萨拉查立刻抽出魔杖,“先生,祸从口出。”


他的样子很适合恐吓,可惜这招也堵不住讨人厌的高喊。


“你的要求太苛刻了!”


“戈德里克!”


初出茅庐的院长盯着他气急败坏的脸,放声大笑。


斯莱特林言出必践,扬手就是一个魔咒炸得对方满头杂草。戈德里克没想认真和他打一场,猝不及防间就变成了一个长着獠牙的稻草怪物,不得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力图表达自己的愤怒。


走廊里的盔甲们乱成一团,画像们开始捂着眼睛逃离现场,偶然路过巫师站在走廊里,惊得掉了满地古籍。


“萨拉查•斯莱特林!!!”


罪魁祸首无动于衷,他的袍脚扫过窗沿勾住夜骐,留下个幸灾乐祸的笑脸。





Three》


干而脆的薄阳光落在地上,鞋尖一碾就碎成枯叶般的慵懒气息。屋内蒸腾起一股股烤干的蜥蜴味,混杂着塔楼下隐隐约约的里拉琴声四处流淌,在野花从里、灌木叶里、油画颜料里缓慢地沸腾着。


学生们坐在桌前听宾斯讲课,一双双昏昏欲睡的眼睛困难地撑起,魂早已飞到窗外。


戈德里克坐在教室末尾,也十分费劲地维持着清醒,在这样无聊而平铺直叙的言语声中忍着哈欠。他悄悄靠近了萨拉查,在对方看似正襟危坐的身侧压低了自己的嗓音。


“我困了,这节课应该是这样吗?”


“我想是的。”斯莱特林同样小声地告诉他,“我也困了。”


“那就对了,我们应该换个老师。”


“不行。”萨拉查也打了个一个哈欠,“会魔法史的人太少了,要求别太高。”


两人没用魔法,说悄悄话的姿势比学生们还要幼稚。戈德里克对此适应良好,他更近地挨着萨拉查,脊背靠着身后凹凸不平的石壁,双手搭在膝盖上,看起来跟个真正好学的巫师那样认真,眼里却闪动着无边无际的冷色调。


蓝色。斯莱特林喜欢的颜色,哪怕他脖子上的挂坠盒里盛满了热烈的火红,也无法掩盖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笑意。


格兰芬多轻轻嘀咕:“我觉得我可以胜任一下。”


“还不如我来。”


“是吗?”戈德里克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,“我好歹是个有空闲的人——而你,我亲爱的朋友,你光是为了那个宝贝蛇怪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时间。”


萨拉查眼里的笑意默不作声地深厚了些:“你是在吃醋吗?”


没人会承认这一点,任何对上这双绿眼睛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,然后挺起胸膛,做出勇士的模样去夸大自己的履历。戈德里克并不是例外,他甚至更明白如何激起一名好胜巫师的攀比心,那就像是清理石墙上的藤蔓一般自然。


所以他回答:“你怎么能那么想?我可是个万人迷,你知道有多少姑娘追我吗?”


斯莱特林忍不住笑了两声,不客气地点出事实:“是上次那个把自己吊在门框上的女巫,还是那个沉迷被烧的女巫?好姑娘那么多,别告诉我你觉得自己现在的品味不错。”


“那总比你的追求者好些!”戈德里克飞快反击道,语气十分戏剧化,“那个什么谁——疯了似的抱着你的腿说愿意被蛇怪吃掉,想想吧,诸神的光脚丫!”


提到这件事,萨拉查脸上很隐蔽地掠过嫌恶和无奈。


“那是一个毫无美感的恶作剧。”他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,为罪魁祸首惨痛的结局抬了抬眉毛,“显然,事实告诉我们,我足以因可怕而被列上名单的最后一名。”


这不是个好话题。


一群飞马扑打羽翼的声音及时挽救了凝固的氛围,大片的光影如水冲刷而过。斯莱特林的五官在灿烂的阳光下重新恢复温和,他望着窗外折射出光的雪白羽毛,如同望见昨晚的月光全都在白昼底下深根发芽,似蒲公英那样柔美地飘散了。


戈德里克也眨了眨眼,手指抚过身侧的长剑,最终停在那颗耀眼的红宝石上。


“你不可怕。”他干巴巴地安慰着,“我不觉得你可怕。”


“真的吗?”


萨拉查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上提起:“我可以把人从内到外卷起来,我曾经烧了八座新修建的教堂还有二十四个羊圈,我在东部的通缉名单上整整挂了两年——”


“不重要,真的,不重要!”戈德里克抓住他的一只手,俏皮地耸肩,“你知道我也干过很多荒唐事,比如在舞会上踩掉女孩的鞋子之类的。”


斯莱特林想了想,短暂地笑出来。


他们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释然,还没升起的争论被恰到好处地谋杀在摇篮里。窗外的飞马们已经翻过了青翠山峦的万千树枝,此刻在大片的碧色波涛里嘶鸣着、舒展着,云光幻影纷纷吟唱出声,庞大的音浪浸润着寂静的年岁。


这一刻是少有的安宁,爬藤、野花、湖水与阳光,古旧的痕迹刻在城堡身上。她似乎已经那么老了,老得沧桑如霜,老得早已吞没了数万个漂亮的光年。


但她又那么年轻,戈德里克觉得她甚至太过年轻,缺少阅历。


“我猜我俩确实是独一无二的,是吧?”


萨拉查闭了闭眼睛:“是啊。”


可惜这种粘稠而温暖的对视并没有维系下去,塔楼下模糊的里拉琴声已经融入了女人的哼唱。它们在所有的缝隙里那么热情地攀爬扫动,直到耳边的嘈杂声都逐渐归于平静,又再次飞入白昼下群鸟的影子里。


当他抬起眼时屋内已经没人说话了,学生们鸦雀无声地注视着两位院长,宾斯敢怒不敢言地站在讲桌边,身后记录到一半的魔杖悬在空中。


巨大的窘迫袭击了斯莱特林,是强作镇定也无法压抑的尴尬。


完蛋。


“走了,戈德里克。”萨拉查手脚僵硬地推了推身旁,“我们还要去森林里打猎。”


同样不知所措的新校长赶忙跟着站起来,目不斜视地匆忙走出门外。画像很快尽职尽责地将两人隔绝在外,但仍然无法掩盖住格兰芬多欲盖弥彰的接话:“听说最近来了一群新的马人——”


交谈声严肃地走向了走廊的另一端,很快,这对扰乱课堂的好友爆发出放肆而响亮的大笑。


同学们打量着老师故作淡然的脸色,克制着自己探头探脑的冲动。队列混乱的飞马正巧十分应景地飞回附近,浮冰似的在空中挥洒半透明的辉光。


“今天真是见鬼了。”宾斯翻了个死板的白眼,“斯莱特林也会笑吗?”






Four》


在湖边散步向来是霍格沃兹的保留节目,但在接近深秋的时候人数便会少了,在寒冷的风中往往只有四巨头之二会不怕冷地出现在这里。他们以保暖的形式浪费自己用之不竭的魔力,慢吞吞地沿着水纹的方向迈动自己的龙皮靴,然后讨论数量锐减的蜘蛛族群。


这里的风景一年四季都很美,常青的树叶一直都沉默着迎接风雨,其余不断轮回的色彩夹杂其间,如沙粒在水晶瓶里来回倾泻,沙哑地唤着梦境。


他们在这里遇到独角兽的几率并不高,但刚搬来的人鱼们却是很热情。


再又一次险些被鱼砸中后,萨拉查哭笑不得地后退了两步:“很抱歉,我想我们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习俗,我想可以用别的方式——”


“真的吗?”戈德里克并不用劲地撞他肩膀,“我可是觉得这样很有趣。”


湖里的人鱼冒出个头,眼距极宽的脸上露出个古怪但友善的微笑,接着便再次丢来一条湿漉漉的鱼。这次斯莱特林很阴险地站着没动,平静地看着它正中朋友的鼻子,并在对方脸上留下道令人避之不及的水痕。


“你瞧,不止有趣。”他无情地嘲笑道,“锁足咒也很好用。”


猝不及防的戈德里克擦干净脸,不怀好意地盯着他,又盯着落在灰黄草地上的那条鱼。在手脚恢复知觉的那瞬间他就知道萨拉查·斯莱特林今天跑不掉了,就跟这桩扑腾的、挣扎的黑鳞片的惨案一样,最后只能被他一脚踹进湖水里。


对友人的了解令萨拉查毫无紧张感,他悄悄在袖子里握住了自己的魔杖:“听着……”


格兰芬多抱起手臂,动了动嘴唇。


他们都没听见对方的后半句话是什么,灰蒙蒙的天际突兀地划过两道刺目的闪电,猛地劈开了道狰狞的裂痕。白光炸响在厚重的云巅,绚烂而危险,刺激着翻涌的云浪裹住更深沉的石灰色,低沉地冒着轰隆隆的吐息。


巨大的变化使人呆愣,当萨拉查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已经拉住了戈德里克的手。他茫然地眯了眯眼,看着自己的魔杖被卡在对方的手指里,又亲近地贴在自己的骨节上。


这和平时不太一样,他说不上来,像是扯住了天上残缺的海浪,让人充满无措地甩开。


情急之下。


有人的心跳开始剧烈加速——情急之下。


人鱼回到水里,戈德里克听到天际不停歇的雷声仍在呼啸。湿润的雨水开始踏上土地,储存在森林中的水雾却一股脑地蒸腾而上,优美而神秘地勾勒出半空尚未圆满的半个月亮。


他们沉默地站在原地,并未意识到大雨磅礴,夜晚飘然落地。






Five》


一个夜里,他们把城堡里的画像变成活的、盔甲变成活的,在月色下哈哈大笑。


猫头鹰的叫声越过树丛,戈德里克推开木质的窗户。


他说:“我们不如用猫头鹰送信吧?”






Six》


舞会大概是无聊而枯燥的巫师生涯中难得的闪光点,虽然它并不包括美味的正餐和缤纷的甜点,但对于富有的人们来说,明亮的灯光和瑰丽的色彩足以雕琢这个斑斓的夜晚,也给那些在衣橱里吃灰多时的盛装提供了喘息之机。


蜡烛的橘红照着魔法的剔透白光,亮堂的大厅里充盈着悠扬的音乐声,一位马人坐在大厅的中央与一个精灵合唱。


“你看见那家伙的耳朵了吗?”乐曲间一个男巫笑着打趣,“和吸血鬼也没区别,皮肤白得像死人。”


这不是什么体面的说法,他怀里穿着水貂长袍的女巫也因此露出不满,她金色的耳坠在棕色碎发里晃动,给舞步平白添上种华美的气息。


萨拉查不过是分神看了那么一眼,他的临时女伴立马发出声很轻的痛呼,并委屈地后退两步打开他的胳膊,弯腰自顾自检查起自己被踩到的鞋尖:“斯莱特林先生,您可不可以稍微专心些?哪怕你的品味比那群麻瓜好上许多,也不该那么无礼地对我。”


“十分抱歉。”他没什么诚意地替对方止痛,然后用同一截魔杖尖把人推进了另一个怀抱,“比起和我这样无趣的人跳舞,女士们不如共享此刻。”


“好吧。”


接住她的红发女巫很温柔地笑了笑:“祝阁下有个美好的夜晚。”


出于默契,戈德里克也很不幸地踩到了一位女伴的鞋子,他在乐曲的间隙里无可奈何地找到了孤零零的斯莱特林,两个单身汉在琴声的节拍中用靴子撞彼此的脚尖,斗牛似的互相挑衅着踏了几步舞,又不约而同地在碰肩时发笑。


戈德里克的金发在人群中无比瞩目,他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也因绚丽的灯光而褪色,如苍白的日出笼罩水湾,温柔又朦胧。


萨拉查看得入神,但他没有显露出来:“这个大厅里的人都会送孩子入学。”


“那很好。”格兰芬多扶住他的腰,“这里有钱的巫师们可不少,半数以上都和麻瓜贵族们有点关系,我们拿到许多地方的通行证将是一件轻松的事。”


“的确。”斯莱特林往后倾,声音闷得近似鼻哼,“但我想大家都要搁置旅游的计划。”


他话是那么说,脸上的表情却是自豪的。他翡翠般的虹膜上印着漂浮的光球,羽毛状的晶莹色块在他面上雕琢出寒意,衬着窗外飘扬的鹅毛大雪。萨拉查松开对方的手,修长的手指掠过绸缎般的黑色发丝,让垂在额前的碎发簇拥自己英俊的脸。


戈德里克看见这一切,呼吸变得轻,生怕惊动烛火似的压低了滑到唇边的声音。


“我们出去看星星吧。”他温柔地提议道,“陪我去,我想这么做很久了。”


萨拉查没法拒绝。


溜出舞会时他们谁也没惊动,罗伊纳还在认真地给赫尔加整理弄乱的外袍,她可能察觉了先生们毛躁的企图,但还是什么都没说,只是垂着眼睛吻了又一个老朋友的脸颊。


音乐声自身后褪去,加快的节拍和欢悦的歌唱慢慢消融在夜里。辉煌的明亮色泽开始被穿过树林的风声蚕食,几声野兽的嚎叫不远不近地徘徊着,在茫茫雪地中呼唤着天上璀璨的星辰。寒气席卷而来,仿佛卷着两轮银色的月亮,凉凉地抚过他们前方的路途。


他们越走越远,两行深冬的脚印被外袍拖走,又湮没在刮过的雪花中。萨拉查感到遥远,他回望了一眼缀在山脚下的庄园,它在黑夜的围裹中好像即将变成一片浪花。


热气呼出,在他们的视线里笼住奔涌而过的银河,又幽灵般地散去,无迹可寻。


戈德里克搓了搓手心,在山顶停下脚步:“我们坐在这儿吧。”


“会冷的。”萨拉查说着,顺从地落座,“坐在雪里会往下陷。”


“不会的。”


他还是那么坚持:“你会喜欢的。”


斯莱特林无意打击他的喜好,安安稳稳地将自己泡在雪里,任凭冰凉的雪花在魔法的隔层外努力流露出冷意。山顶真的很安静,他们能看见头顶格外瑰丽的大片纹路,世界开始亮起来,幽然的绿色在黑色的山峰后缓缓析出,浓郁的紫色掺杂其间,极光般流淌而去。


像是被关在了山谷的某个裂缝里,斑斓的石头纹路蔓延在亮闪闪的水晶夹层中,万物离广阔的宇宙越来越近,又越来越远,直到世间不存在这一切。


萨拉查真的开始喜欢了,他躺在雪地里,扭头看到戈德里克同样侧向自己的笑脸,半明半暗。


“它很古老。”对方说,“霍格沃兹也会如此。”


浩瀚的遗迹照在他们身上,万物安详静谧,没有任何一刻更加永恒。


居无定所的风重新吹拂起来,雪慢慢往下滑动着,如同沙漏的另一端在透过苍穹对人唱歌。没人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,血液潺潺的涌动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碰撞的霜花,又裹住纷飞的碎光顺流而下,没入苍茫黑暗的大地。


“一百年、两百年、三百年……”萨拉查安静地闭上眼,“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的名字,哪怕千年过后也仍然会记得。”


会记得我们曾经形影不离,连坟墓也要当最好的邻居。






Seven》


地里挖出了一个颇具历史意义的魔法物件,拉文克劳翻遍了古籍,决定叫它冥想盆。


这不算很轰动,但的确给毫无波澜的生活带来了一丝趣味。四个巫师围拢在校长室的桌子前讨论该放些什么进去,萨拉查提议多放些珍奇魔药的制作过程,赫尔加推荐记录一下他们亲眼见过的植株与动物,戈德里克插话说丢些故事进去也许不错,只有罗伊纳一言不发。


漫长的思考时间过后,她一拍掌心:“待会儿再决定吧。”


“伟大的拉文克劳!”分院帽感情充沛地应和道,“感谢您,我的耳朵都要被吵聋了!”


它的话让斯莱特林不屑地冷哼一声,接着毫不留情地伸手揉皱了它的帽子尖。崭新的布料瞬间起了痕迹,惊得分院帽再次大声哀嚎起来,凄惨地换得原主人幸灾乐祸的嘲笑。


戈德里克在看戏的途中还要帮腔:“你得为自己说错的话负责。”


孩子们在窗外玩击球游戏,他们从阁楼里翻出一堆年久失修的老扫帚,此刻正兴奋地围着一只年幼的夜骐。小家伙第一次和人类共同玩耍,此刻也激动地用前蹄去推那个灰扑扑的皮质圆球,瘦骨嶙峋的肩胛上扇动着蝙蝠似的破败翅膀。


“今天天气不错。”赫尔加看得心情愉悦,半点不把分院帽叽叽喳喳的埋怨放在眼里,“春季总是富有生机,我喜欢开在草地上的野花。”


“我也喜欢。”罗伊纳缓慢地眨了眨眼,“我想在塔楼也种一些,你可以帮我吗?”


女士们一拍即合,很快离开这里去外面寻找新的种子。两位男士留在校长室里对着被洗刷干净的冥想盆,皆目不转睛地看着其中流转酝酿的浅蓝色莹辉,它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,因黯淡的气质而镀上层朦胧色泽。


咕嘟嘟。萨拉查心里想着它可能冒出的声音,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。他伸出手碰了碰里面漂浮的白色光絮,看着它们从提起的指缝里溜走。


有点奇妙,他开始对这个东西的沉眠之地感到好奇:“我们去看看地下室吧。”


“挖出它的地下室?”


“是的。”


戈德里克有点不舍地拖着下巴:“可是今天的太阳那么好……”


“我们会拥有时间的。”萨拉查打断他,语气并不严厉,“我有个不成熟的恶作剧。”


这听起来像是格兰芬多会喜欢的事情——实际上的确也是。他们相伴走下无数旋转掉落的楼梯,在画像们富有生气的议论声中路过大厅,皮质圆球被一名学生用棍子击飞擦过窗沿,惊起一群趴在那里晒着日光浴的仙子。


阵阵欢笑声越过云层,戈德里克偏头看了一眼,淡淡地感叹翠绿山峰的壮观与安宁,笑着拉过萨拉查的手向着城堡里浮动的阴影中滑去。


那一天,他们在地下室的门前刻上眠龙勿扰,希望能借此增加霍格沃兹的神秘性。空气中蒸腾的干花香气给这笔小小的恐吓蒙上暖意,黑湖之下的人鱼们隔着窗户向他们挥手,并不明白未来的学生们即将讨论什么样的传说。


回到草地上时春意正浓,他们坐在灿烂的晴天之下,聊着该给新出生的小拉文克劳送一颗星星。






Eight》


斯莱特林的日记上写着:蛇怪出生了,我们庆祝一场。


这场盛宴发生在海莲娜降临后的第三个月,当时萨拉查刚结束与马人的合奏,他的衣服上挂着昼夜交替间的水珠,背后悬挂着初升的玲珑月亮。走廊里的美杜莎在看见他时抛来一个飞吻,又飞快地窜入黑暗里不见了。


戈德里克早就准备好了酒水与点心,他们无意惊动疲惫的女士们。破壳的小蛇就蜷缩在靠近壁炉的一角,即使里面没有点燃火焰也很安心地睡着——直到他到来。


“我该给她取个名字。”萨拉查拉开椅子,“帮我想想吧,你会有个好主意的。”


格兰芬多给他倒上酒:“喝醉时总有很多好主意。”


他的倒霉建议令斯莱特林心情很好地笑起来,也让壁炉边合着眼睛的蛇怪懒懒地翻了身。没人知道它是不是在装作沉睡,杯子里的酒液酝酿出透明的红棕色,几经过滤后呈现出令人赞叹的质地。


容器是木头的,但那无损此刻的口感,什么东西喝下去都有种闻多了熏香似的眩晕。


萨拉查也有了一个坏打算:“我的柜子里有只博格特。”


“好东西。”戈德里克喝光自己的酒,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,“我可以让它出来吗?求你了。”


斯莱特林难以忍受他的语气,捡起桌上的魔杖把铁锁打开。


被闷得几乎爆炸的博格特瞬间涌入房间,它用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仍在囚禁中,惊恐而讨好地顺着天花板游荡了半天,最终无可奈何地沿墙缝落下地,试探着变成了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。


棕色斑纹、紫色眼睛,很漂亮,也的确成功让戈德里克心情愉悦。他得意地瞥了眼身侧的萨拉查,后者无动于衷。


“我喜欢上次见到的那头水怪。”斯莱特林用指尖敲敲桌面,“麻烦你。”


鹰头马身有翼兽颤抖了一下,卑微地垂下头颅。它的翅膀开始雾化,然后是尖尖的鸟喙和丰满的羽毛,直到雾气充斥屋内才隐隐涌出灰绿。缕缕半透明的光自黑水般的空气里渗出,它们互相缠绕又收拢,逐渐构造出一头海草交织而成的马匹。


萨拉查满意地看着面前浮动的水波,像是有真的凉意沾湿了天花板一样,壁炉上方的烛台慢慢凝结出水滴。那不过是烛光而已,此刻却有珍珠的美丽。


陆上的野兽对于戈德里克来说更优雅,他泄气地弹了弹半空的酒瓶子,不无埋怨。


“你总擅长于戏弄小动物。”


斯莱特林显然觉得他有点好笑:“睁开你的眼睛看看,这是什么小动物?”


博格特委屈地咕噜一声,它跌坐在重重月影下的身形已然变成了食尸鬼。这个面色青白的家伙转动着眼珠子,哼哼唧唧地从地上弯腰捞起一串又一串不存在的骨头,摇晃的走姿十分戏剧化。戈德里克盯着他看了几秒钟,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。


“你这是残害我的眼睛——”


“我没有。”萨拉查重新给出指令,“再看一眼,戈德里克。”


金发的格兰芬多不得不服从他,毕竟违抗斯莱特林的话就和偷他的手稿一样难。好在这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,而是油绿的鳞片与金色的、刀锋般的竖瞳,巨兽庞大的身躯挤满了并不宽裕的小房间,那颗极具威慑力的头颅垂在他们头顶,嘶嘶吐着蛇信子。


这是萨拉查幻想出来的蛇怪,拥有明亮如火星的漂亮眼睛,每一片鳞都状似宝石。博格特赢得了他的喜爱,尽力舒展着盘在地毯上的躯体,用冷冰冰的额头蹭黑巫师的手心。


“好孩子。”斯莱特林声音很轻地说,“我会给你修个密室。”


他在此之前从没说过这个打算,戈德里克因此好奇地打量起对方沉静的侧脸。萨拉查用手拨开粘在巨蛇耳边的一根线,略带笑意地将变出来的黑绸布缠在它的眼睛上,温柔地盖住了这两颗灿如地火的眼珠子。


他不说,戈德里克便理所当然地问:“你打算在密室里放什么?”
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
萨拉查幽深的眼睛眨了眨,他的唇色在月光下很淡:“坩锅、火蜥蜴、晒干的动物皮毛、羊皮纸还有可以用很久很久的墨水……放张单人床也会是个好主意,我总有一天会睡在里面。”


“双人床。”戈德里克纠正他,“我会想陪着你的。”


“哪怕是在晚上?”


“哪怕是在晚上。”


斯莱特林的笑容更大了,他在这里似乎就没有不笑的时候——令人诧异。许多暧昧的话该被说出来,但一阵顺着门缝溜进来的风吹散了这股晕眩,它掠过绣着船只的沉默挂毯,推着上面寂静的波涛翻涌起来。


躲在房间里的时光很模糊,尘世的喧嚣在这里几近于无。月光从高处跌落至深深的阶梯下,又滚落进这里,从窗外飞来的幽影与之共舞,在天花板上融化成银白交汇的隐没溪流,形成种很矛盾的美,仿佛森林在旷野中挥动枝桠,仿佛星空在宇宙中徘徊,仿佛浩瀚大地浓缩成一个点。


博格特散成一条由萤火虫簇拥的光河,戈德里克仰头望着光暗交错的夏季,悄然将自己的脸凑近,呼吸到另一个人的呼吸。


“那么多年,萨拉查。”他说,每个字都带着浓郁的酒香味,“那么多年,我想过许多,却没想过我们可以走到这里。”


萨拉查也靠近他,低沉地回答:“世界上只有我们了。”


这的确是个美好的幻觉,足以让两颗心急促地跳动起来。他们牵住彼此的时候很安稳,不同的体温从纷杂繁复的混沌思绪里抽离,每根手指里的血液都因静谧而绽放。酒精带来的柔软足以令人眼花缭乱,以至于没人分得清是谁先碰到了别人的鼻尖。


一个吻。


酒杯摔落在地上,挂毯上的水手们纷纷捂上眼睛,偶有几声下流的口哨被船长呵斥。戈德里克从未那么满足,他将自己微微向后拽开,又很用力地搂紧了黑巫师的脊背。


“我想把这段记忆放进冥想盆里。”萨拉查也抱住他,“可以吗?”


“什么都可以。”


他听见自己的血肉在夜里沸腾:“亲爱的,什么都可以。”









Nine》


“就这样。”


戈德里克给自己的故事做了个结尾:“你看,不是要每寸风霜都落在肩上才能成为苍老,我们都在变得颓丧而安宁——前所未有的安宁。”


他的头发还是金色的,可颜色却比几十年前要浅了,仿佛正从耀日向银月过渡。干枯微润的树叶从林中刮出,伴着泥泞的小道冲刷沙滩,打着旋降落在水面上,似千万小舟细细地漂流着。


年轻的男巫站在礁石上仰望这位青史留名的校长,要理解一段时光并不容易,但这场谈话足够美好。他走上去坐在对方身边,顺着戈德里克的视线望向远方。


“您恨他吗?”这名学生问,“他离开了。”


老格兰芬多注视着半轮月亮,很柔和地摇摇头:“我们谁也不恨谁,恨意是种很虚无的东西。”


海的味道并没有白昼里那么鲜明,夜里的风也是淡淡的,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涌起莹润的光彩。他的眼睛和往年一般湛蓝,深蓝色的波浪在脚下推开、推开,泛着白沫的波纹碎钻般回望着这双眼,它们在黑暗里招手,要他成为朦胧的景色的另一环。


两人彼此沉默着,学生丢出去第二颗石子,第一颗已经坠入水里。


“那您想他吗?”


“想,特别想。”戈德里克目不转睛,完全被这片海吸引住了,“尤其是在晚上,这时候的空气总是容纳了太多,让我忍不住猜测他是否也在想我。”


桃色传言。学生的脑海里不切实际地掠过酒馆里的谣言,然后他又迅速掐灭了这过于浅薄的思考。能和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并肩而坐的机会并不多,他此刻像个走投无路的吟游诗人,费尽心力地要从这桩旧事中找出新的曲调。


可霍格沃兹的第一任校长实在是太老了,他从内到外被交替的日夜蛀空,连魔杖都保留了每一道深刻的划痕。银河下褪色的东西有许多,但在这个角落里只有格兰芬多在逐渐消融,云与海都在维系着亘古不变的缄默。


所以学生只能问他:“时间不多了,您为什么想来这里看海呢?”


这真是个难题。戈德里克意识到自己的语言似乎触及了某个终点,他试图在自己腐朽的前夕描绘出玫瑰色的浪花、清澈的月光和漫天降下的雨雪,可唯有模糊的音节窜过齿间。


霍格沃兹城堡里最古老的那块砖松动了,它延伸出干燥温暖的午后,雕琢出千姿百态的四季。


人鱼的歌声自水中升起,如云如雾地缭绕着寂静的海岸线,悄悄地打湿了沙石上绵延的脚印。蛰伏在崭新世界里的目光又一次成群结队地扑打着羽翼,每片羽毛都折射出雪白的光彩。鸟喙、欢笑、扫开的灰烬,许多曾经化作鼓声敲响他命运的大门,在孤独中拥抱无垠的未来。


戈德里克能感觉到夜很沉,他听到时光逆流的水声,他碰到自己浓厚如金子般的短发,他闻到海边冷凝的陌生气息。


有人在世界的末端拉住他的手,呼出的热气都有闪电的色泽。轻纱般的月光下浮现出一双绿眼睛,萨拉查站在他身边,微笑着问:“你在看什么?”


“我在看远行的船只。”他颤抖着回忆过去,“你又在看什么?”


学生的面目已经模糊,戈德里克的视线也开始模糊,漫天涌动的紫色星河点燃了宇宙,在泪水中晕开极光的足迹。


艰涩的雪融化在两人的喉咙里,浸入心肺、涌入肋骨,所有的灵魂都因相同的寒冷而颤栗,所有的风声都因相同的消逝而平息。疲惫感抓住他的神经,寒冷和温暖同时包裹成茧,为死亡的壁垒铸造新墙,勾画埋骨在海底的万千山峦。


也许还有人在等他,也许没有,但戈德里克依旧固执地享受着静谧。


“——是我们登上了那艘船。”


他回答。


“是我们,即将踏足新的险境。”



END.




冬季注意保暖❤️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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