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山雀

蜂蜜公爵推销员。

【狮蛇圣诞24h/00:00】夜明山峦

圣诞快乐❤️


one》


黄昏时节,修道院蒙上层温柔的橘红暖纱,质朴的石头建筑群屹立在山峰之间吹拂着冷风。高耸的灰黑色塔楼尖顶已没入徐徐浮动的黑暗,几滴垂落的涩然雨水悬挂在半透明的月亮下,如星星沿着风吹日晒的缝隙生长发芽。


披着黑袍的巫师站在暮色中,他风尘仆仆地赶来,陌生的面容隐匿在兜帽里。不少打着哈欠的修士从他身边一无所知地走过,时不时为了先前维京人的入侵而发出愤怒的哀叹。


“……龙!是那群野蛮的家伙带来的吗!”


“肯定是的。”一个白胡子修士颤巍巍地回答,“我看见了,它脖子上还有锁链呢!”


萨拉查在几步之外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,理所当然地回想起那头惨被驱逐的绿龙——叫声优美动听,体型不大,比起人类更钟情于绵羊。它和那些遥远的维京海盗没有半点关系,不过是只被圈养失败的倒霉鬼,险些为了自己主人疯狂的求知欲而丢掉三枚蛋。


他对此没什么多余的感慨,更别提微末得可怜的怜悯心。在甩开这群叽叽喳喳的麻瓜后,萨拉查跳进了一口无人看管的井,在半空就化成一簇幽蓝色的火焰嘭地消失。


井下面自然不是水,巫师们有无数手段在各种地方建立自己的巢穴。他们或许是最擅长迁徙的物种之一,总在这些神秘的角落里构建出木头堆积的小酒馆,拿仙子当成闪光的装饰品,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聚拢泛滥的酒香。


廉价。他闻到空气里的妖精气息——还有点恶心。


酒馆的老板是个精瘦的古怪女巫,她在看见萨拉查时会用只能动弹一侧的嘴角努力大笑,然后不停地指着烘热的壁炉,直到对方因为失去耐心而命令火灰蛇咬碎自己的蛇卵。


“谢谢你,尊敬的斯莱特林。”


她一般都会这么说:“让我给您端来两杯新酿造的葡萄酒吧。”


虽然这里环境一般,还藏在极其令人反感的修道院里,但萨拉查往往都会接受。在他漫长的旅游途中很难尝到这里那么好的酒水,至少比大多数靠着冷季节发酵的汁水都要醇厚。


有个大胡子坐在壁炉前挥舞手臂:“斯莱特林!”


“嗯,晚上好。”萨拉查没什么感情地敷衍道,“你们也聚在这里,真巧。”


同他打招呼的家伙露出一嘴白牙,它们耀眼得近乎有点格格不入了。


“你不和我们一起唱歌吗?”男人放下了自己的手臂,目光热烈地盯着他,“我听说你最近在找公鸡蛋的下落……我正好有个从风里来的秘密,你想听吗?”


“代价?”


“唱歌嘛,来嘛。”一个女巫接上了话,“我做梦都想听这首呢。”


她的语调非常甜蜜,声音却冷冽得恍如白风,撞在碎裂的冰河上叮叮咚咚地响。萨拉查一侧身就能看见她背光的影子,好似整个人都在火焰之前熊熊燃烧,唯独那双眼睛明亮得惊人。


寂静中,她眨了眨眼,手指落在兽皮鼓上,比水珠跃进湖里还要曼妙。


酒馆里不少人早就期待着这一刻,斯莱特林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。他抬起酒杯慢悠悠喝了个干净,一声不响地把杯子温柔地跺回桌上。


萨拉查说:“唱吧。”


乐曲声猛烈地响起来,比脚步声窜入森林时还要飘渺,雨水般的圆滑自此从调子上滚落。女人在对视中微笑着哼出了前奏——


“冬雪似鹅毛飞跃人鱼的海峡

淹没了索尼·比恩的巢穴……”


兴致来了,男人们醉醺醺地高喊:“寒冷的天,寒冷的天!”


跺脚的声音整齐划一,好像洞穴上的厚雪层顷刻间坍塌。萨拉查没有参与,他冷漠的眼睛里只映着火光,身披的黑色长袍泛出隐隐流转的橘红色,袖子上所有的银色绣纹都让他看起来像块石头,连血液都是灰硬的。


但他还记着自己的承诺,指甲尖在裂了痕迹的木桌子上轻轻敲着,费劲地记起下一句:“烦请您冻住讨人厌的歌伦巴……”


斯莱特林呼吸着,冰冷的声音卷过热空气。


“让巨人的拳头落成山里的太阳

让仙女在林间的土地上发亮……”


“我亲爱的巨石丛长满卜鸟的巢穴。”有人打断他,接着唱,“啊,这些墨绿色的小魔鬼!”


落空的夕阳裹挟冷风冲入门内,不速之客的面目璀璨如星,他对酒馆内诧异的气氛充耳不闻,径直走到了斯莱特林身边。


打鼓的女巫似笑非笑地眯起眼,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这位先生的脸上,戏弄地重新打了两个拍子。


萨拉查没有在意,他听着妖精的里拉琴火辣地响起来,不远处那个灰皮肤的合奏者又开始低声跟着哼唱。直到又一个段落被掠过去,这位沉浸在柔暖光线中的客人才念出最后的一句。


“这些墨绿色的小魔鬼。”


这次他唱得无比温和:“如伤心虫的蜜糖盖住我的晚上。”


崭新的酒杯盛满了淡青色的酒液,它被老板娘推到来人跟前,恰好擦过萨拉查的指尖。斯莱特林微微挑眉,从记忆里搜索出了这位英俊巫师的面庞,毫不客气地戳了戳酒杯。


“这里最苦的东西。”他在氤氲的酒气里讽刺地说,“你可真是好品味。”


对方笑了笑,没有生气:“我是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。”


萨拉查点头表示记得:“我们在去年的七月份见过,那时候很热。”


“是场漂亮的聚会。”戈德里克接着告诉他,“你是要去找蛇怪吗?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。”


新奇的提议。黑巫师的目光扫过周围神色各异的巫师们,女人的鼓声已经变成了全新的调子,伴着女老板沙哑的低声缓缓膨胀。


似乎大家都忘掉了刚才的瞬间,好在萨拉查还没有:“那你来晚了。”


戈德里克摇头:“我说的是别的事情,公鸡蛋的地点我也略有耳闻,或许结伴而行会是个好主意,至少我能保证你不会半路遇上无法摆脱的麻烦。”


“不。”萨拉查微笑着拒绝了他。


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,巫师很快从昏沉的酒馆里离开,半刻也不停留。临走前戈德里克也跟上了他的脚步,一前一后地消失在门缝之后,仿佛刚从某个塞满绒毛的巢穴里钻出来,浑身都散发着舒适而凌乱的温暖。


两人的鞋底似乎还带着烈火的微芒,他们迎着夜色走了一段路,萨拉查望见月亮从教堂背后掠走。它蒙着银灰色的云雾,端坐在天际仍然浓郁的一线橘红边缘。


没人喜欢一条不受控的尾巴,他也不例外,很快再次拒绝了跟踪者:“你该走了。”


戈德里克讨人喜欢地勾起嘴角:“我在走。”


“以不跟着我的方式。”萨拉查警告他,“比如去修道院的另一面。”


他威胁人的时候语气很生硬,却不会引来任何关于心善可欺的怀疑。戈德里克瞥见他微微发亮的绿眼睛,很顺从却也固执地向后挪了挪脚步。


他不喜欢放弃,尤其是目标近在眼前时:“我见过你,我知道你关于巫师团结的想法。”


“你是说酒会上的那些醉话?”


“我是说凯尔经,那些泥金装饰的手抄本——”


萨拉查打断他:“到此为止。”


森林里的猫头鹰开始出没,井水远远地积蓄着冷清的水花。沉甸甸的修道院坐落在他们身后的夜幕中,高耸的、尖锐的塔尖上挂满星星,有一种深远而沉重的压迫感。修士们的合唱声从高高的穹顶下飘出来,裹挟摇晃的烛光照亮了大片彩色的玻璃窗。


有人在祷告,有人在歌颂,还有两个巫师站在格格不入的道路上,在偌大的建筑群中幽然飘零。


萨拉查压了压自己头顶的宽帽檐,他感到心头有冷风吹过。戈德里克看着他,一双很有特色的蓝眼睛凝如冬雪,金色的发丝上落满薄薄的银河碎末。


“到此为止。”


斯莱特林再次重复,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妥协:“现在,跟我走。”




two》


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认识萨拉查·斯莱特林,先从认识他出了名的冷嘲热讽开始。


那是一场夏季舞会,巫师们聚集在森林深处的宽阔草坪上说笑舞蹈。有独角兽和孩子们坐在一起梳理毛发,不知从哪里牵来的两匹飞马好奇地打量着他们,雪白的双翼如钻石在天光下耀眼无比。


萨拉查当时的眉头皱起,那张英俊的脸上挂满全然的不耐,绿眼珠在阳光下如猫眯起,泛着金色。他面前站着一个出了名的亲麻瓜派,正试图苦口婆心地说服对方进入麻瓜社会生活。


“听着,先生。”斯莱特林扯起一边的嘴角,那让他看起来更冷酷些,“你的想法很滑稽。”


他大肚子的敌人拍了拍旁边的桌子,很夸张地喊:“可巫师们不过得正开心吗!”


“如果你管记错无数咒语叫开心的话,的确,像您这样与水怪并无区别的蠢货的确过得很开心。毕竟你们不需要学习也不需要进步,只需要坐在麻瓜的羊圈里滚一身泥巴,然后插着腰和他们一起赞美主,以获得几顿免费的黑面包。”


他说着,嘴角缓慢地拉平了:“麻瓜们有一整个藏书室的典籍,他们有凯尔书卷,有那一堆华丽详细的记载和文明。我们有什么?从德鲁伊身上学到的阿尼玛格斯皮毛,还是一连串缺胳膊少腿的冻火咒?看在诸神的份上,你分得清先知和圣者吗?”


戈德里克几乎就要抢答了,可他嘴里还塞着浆果,如果开口定然会让这些汁水恐怖地淌出来。所以他闭紧了嘴巴,可悲地看着那个矮胖巫师涨红了脸颊,干巴巴地咕哝——


“不就是生灵和、和……亡灵!”他越说,走得越远,“有什么了不起的。”


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他的狼狈,但萨拉查脸上没有半点喜意。作为胜利者,他面无表情地拾起桌上一个原材料不明的蓝色小糕点,又在咬了一口之后神色挣扎地将它送回了原处。


那时候斯莱特林没有注意到格兰芬多,至少在他甩开自己的舞伴、兴奋地靠近前没有。很少有人清楚魔法在这片大陆上无以伦比的内涵,哪怕巫师们自己也往往分不清知识的来源是东部还是西部,像萨拉查那么守旧的家伙已经算是个奇迹了。


就是这一点,让戈德里克忘记了自己的舞伴,包括对方的舞伴。


草地上的阳光正好,不少人都穿得清凉而累赘,长长的袍子和裙摆们混在一块儿,妆点着满地盛开的蓝白小野花。所有人都该是开心的——除了刚才离开的胖巫师,还有萨拉查和他沉着脸的易容马格斯女伴。


当戈德里克走近的时候,她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郁郁不乐的石灰色,全身上下写满疲惫。


“你们聊吧。”她明显松了口气,“越久越好。”


萨拉查嗯了一声,没有给她转身逃跑的背影分去半点注意力。他在热烈的光影中站得笔直,举手投足充溢着格格不入的幽深冷漠,宛如魔法界藏起的一个深湖入口。


在目睹女人的长发变回火红时,戈德里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的姓氏。应该是波利斯昂,或者博瑞斯昂什么的,前段时间她的家族差点就把两人撮合成了夫妻,直到这对两看相厌的年轻人烧了婚礼现场,顺便将一整瓶臭剂丢进了来客的袍子里。


不得不说,很有个性。


想到一年前的事儿,他摇摇头,克制自己不要在如此严肃的路途上大笑出声,也不要告诉同伴他在出神的那几分钟内飘到了什么样的回忆中去。


可斯莱特林还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:“格兰芬多,你在想什么?”


“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。”戈德里克轻描淡写地掠过重点,“我仍然坚持我的观点,家族教育是个愚蠢的主意,尤其是当他们稀缺的后代不太聪明时。”


“嗯哼。”


萨拉查有点困,但还是尽量不要流露出敷衍:“我见过两个巫师为荧光闪烁的读写而争吵,他们甚至没一个人是对的。”


戈德里克有了点兴趣:“那他们实践了吗?”


“当然,直接炸掉了整座庄园,我才知道拼上幻身咒的音节后还有这种效果。”


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个温馨的故事。戈德里克咂咂嘴,决定不要继续问下去了,转而将目光投向眼前根条密布的灰绿色丛林。南部城市周边的野外都是这个色调,幽光的藤蔓缀满金色的鳞片,成条成丝地扎根泥土,宛若精灵如瀑的长发。


深棕色的树干布满苔藓,这些潮润的薄膜柔化了粗糙的纹路,吸引着圆壳的昆虫趴伏在上面,舒展鳞翅。两人的衣摆擦过凹凸不平的大地,在无数生灵悄然的窥视中没入黑暗。


萨拉查觉得有点冷,他将自己的魔杖滑入手中,扯起灰白的兜帽遮住面庞。


“你来过这附近吗?”


“没有。”戈德里克谨慎地学着他挡住头部,“这里有什么?”


领路人没有回答,他伸手拨开一片垂落的树叶,那抹隐匿的绿色顷刻间融化在微风中,碎成金丝飘散。


斯莱特林对此习以为常,世界上大概没什么能惊动他的东西,哪怕周遭的树木都因此簌簌颤动起来,露出遮盖在苔藓下的繁复刻纹。


无数双银白的眼睛从灌木里升起,色泽剔透而莹润,不详的嘶嘶声点亮了骤然清晰的小道。戈德里克看见远处的树林后有座房屋的轮廓,它太破败了,当中应该住着许多眷恋灰尘的狐媚子。


他被周围的环境弄得有些神经敏感,忍不住咽了口唾沫:“我们惹上麻烦了?”


萨拉查摇头:“别紧张,只是蛇。”


说着,他将手掌贴上面前一棵树木的枝杆,那些厚重的苔藓立刻变成了薄薄的轻纱,顺着他的掌纹迅速流走。那些古老的纹路布满岩石、泥土、植物,它们在触碰下愈加浓郁,直到刻绘中的神明几乎要迈出步伐。


戈德里克看得出神,蛇群们自角落中倾巢而出,浑身闪闪发亮的金绿色鳞片铺成新的道路。在斯莱特林的注视中,它们直起身体、吐着信子,银白色的眼珠整齐划一地看向巫师。


「好孩子。」萨拉查嘶嘶回应,「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。」


蛇群定住几秒,接着令人惊叹地游向了森林深处。


它们那么多、那么密集,远看如扭曲发光的波纹,或者是反射黎明的浅水鱼群。戈德里克难以置信地跟上他的脚步,在这些冷血居民的引导下穿越马人的营地,顺着溪流的方向寻入更为深沉的黑暗之地。


他们很快被带到了一个泛着冷光的洞穴前,不知名的菌类长得到处都是。蛇群在这里停下,一声不吭地四散而去。


萨拉查抬起头仰望头顶垂落的巨蟒,轻描淡写地将它拂开。


“跟上,格兰芬多。”他冷漠地命令道,“别像个第一次见到蛇佬腔的傻子似的。”


实际上我还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蛇佬腔——戈德里克想,但他没敢说出来,闷着脑袋向前挪动着龙皮靴,也放松地拿开了握住剑鞘的手。


他们在一条暗流边缘停下,萨拉查感觉气温在下降,或许太阳已经走完半个白昼。


所以他寻了个干净点的地方落座,用魔法将随身携带的毯子放大垫好。没人携带任何新鲜的事物,他不想吃肉干,干脆将暗流里的盲鱼用干枝条捞上了岸。


有求于人的戈德里克很积极,他想也不想地架起火堆:“我会烤。”


萨拉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:“能吃吗?”


“能的,我很熟练。”年轻的格兰芬多堆起笑脸,“你总得给我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,斯莱特林,毕竟你已经创造过新的神话了。”


如此类型的恭维很常见,萨拉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,随意把鱼丢给他处理,转而开始观察这阴暗一隅的环境。空气是冷而干燥的,所有的水汽被所在河流之中,环抱着无知无觉、反应迟钝的无数青白色水生物。


水流之外长着暗红的带毒花苞,他不太记得品种和特性了,很明智地选择远离。身旁的篝火有了点热度,慢慢变得庞大厚重,照出石壁上嶙峋的影子。


戈德里克已经把生鱼剖开洗净,他把内脏丢回水中喂给鱼群,试着展开话题。


“你为什么想找蛇怪?”


萨拉查清了清喉咙:“我喜欢。”


“童年梦想?”


“算是吧。”他不确定地拧起眉头,略微沉思着,“我不喜欢别的宠物。”


会把蛇怪叫成宠物的人大概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。戈德里克自觉发现了斯莱特林冷淡之下的另一面,稍微多了点说服对方的自信心:“我的童年梦想是拿到一把精美的剑,骑士那样的。”


像是闻到了什么臭味,萨拉查抿起嘴唇:“你喜欢麻瓜?”


“还行。”戈德里克挠挠头,音量慢慢变小了,“他们和我们差别也不大。”


哪怕他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善意,难伺候的斯莱特林还是冷下脸色。用滑稽的方式来说,他几乎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变化,但语气已经出现了不可回避的僵硬,如同中了个不太成熟的石化咒。


“格兰芬多,你要跟着我就最好别太喜欢他们。”


戈德里克察觉到了不对劲,他叹息着扒拉开燃烧的木柴,谨慎地绕开话题。


“我是说,对于巫师们的学习……你有兴趣和我办个学校吗?”


萨拉查偏了偏头,发现对方还在聚精会神地瞪着烧烤架,略微困惑地问:“你认真的?”


“认真的。”


金发巫师将烤鱼翻了个面:“我们还可以问问拉文克劳和沃夫利斯,赫奇帕奇也不错。”


这是个非常优秀的提议,可以说优秀得有点超前了。换个别的时间萨拉查说不定会答应,然后正大光明地搜罗无数孤本古籍,妄想把它们全部灌给年轻的小巫师。


可他现在很难提起兴趣,毕竟正坐在一个冷飕飕的洞穴里,头顶着尖锐的石头,脚踩着坚硬冷酷的大地。


寒冷迫使他离火堆更近了一点,恰好维持在袍子不会起火的距离,被半个惊喜砸中脑袋的感觉很微妙,令人有些晕晕乎乎。


“我不知道,但你选我是个坏主意。”萨拉查低头看着临时找的柴火,“我喜欢自己待着。”


戈德里克脾气很好,也无意为难他。格兰芬多从来不怕花时间的事情,茂盛的魔力足以支撑他的生命到下一个世纪,比起许多巫师来说他更有耐心。


他看着鱼皮渗出油脂,开始蜷缩、飘香,无所谓地耸了耸肩。


“那就先让我陪你找到蛇怪蛋吧,我也想看看它,至于这个建议,路上我们慢慢说。”


萨拉查投来怀疑的眼神,似乎在考量他跟着自己的真实意图。过了一会儿,在鱼即将烤好的时候,他对戈德里克伸出一只手:“这是场对我来说很重要的旅途,我们该立个牢不可破咒。”


正在辛苦烤鱼的格兰芬多抹了把脸,有点无奈地接受了他怪异的警惕心。


“如你所见,我们之间并没有第三个见证者。”


“我有我的办法,别废话。”


斯莱特林又有点失去耐心了,言简意骇道:“你愿不愿意?”


退缩是懦夫干的好事,戈德里克放下烤好的两条鱼,专门去溪水里洗了一把自己略带烟味的手。他在衣服上随便擦擦干就把右手递了过去,微润的掌心里瞬间冒出蓝色的藤条,慢慢悠悠缠紧了两人牵住的手腕。


这个过程非常短,短得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,萨拉查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胳膊,还算满意地开了个玩笑:“如果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——”


“就变成地精手里的金币吧!”


戈德里克大笑出声。


黑巫师诧异地看着他,半晌,被这份热情感染,无声弯起嘴角。




three》


第二个早晨,他们站在森林的边缘朝外看,嶙峋的悬崖直入谷底,狂风温柔地徘徊于此,靠着深渊般的高度发出呜呜哭叫。这片土地显然与魔法关系密切,他们的魔杖在此刻都默契地变成了废枝条,若要跨过裂开的悬崖必定会惹上麻烦。


即便如此,萨拉查看起来却没那么烦躁,他甚至比昨天还要心平气和,即使周围没什么派得上用处的东西。


天边已经泛出钴蓝色,玫瑰色的云彩环绕白光,给森林撒上粉调的金箔。


凉意迫使戈德里克将兜帽拉得更往下:“你想好要怎么过去了吗,阿尼玛格斯?还是干脆去找马人们帮个忙?先说好,我哪怕变形过后也没长翅膀。”


“至少你脱离魔杖还能变化的本事不错。”萨拉查思索着看过来,“狮子?”


戈德里克点了点头,总觉得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调侃。他自认为狮子是个不错的阿尼玛格斯形态,虽然没有飞上半空的本事,但至少他有爪子和尖牙,比起一只鹿、一只兔子之类的还是要有优势得多。


萨拉查没有说自己能变形成什么,但应当也是没有大用的。他向前一步走到悬崖边缘,冷静地掏出三枚金币,犹豫片刻后向着悬崖抛了出去。


金色的地精头像在半空中折射出光,它们刚越过峭壁上长出的松木,就被一道锋影抓走。


那是只角鹰,头部呈灰黑色,胸前和尾部的羽毛都是雪白的,展开的纯黑羽翼光亮顺滑。它起码也有三米那么大,远远超出了这个品种该有的平均体型,此刻正用爪子兜着那三枚小得可怜的金币,一头扎入凉爽的雾气。


在戈德里克也走过来后,它又优美地冲上云霄,轻而易举地顺风落下地来。角鹰在掀起气流的瞬间便慢慢扭曲了轮廓,直到羽毛消融、鸟喙钝化、金色的双眼化为人类脸颊上的镶嵌物。


陌生的家伙边走边咬着金币,满意地将它们丢进兜里放好:“认真的吗?地精的东西都臭哄哄的。”


“你可以还给我。”萨拉查无动于衷地抱起手臂,“或者闭嘴干活。”


德鲁伊微笑:“你出的是一个人的价。”


斯莱特林看着这张柔和的脸,板着面孔多给了他另外三枚金币。


庞大的角鹰重新出现,戈德里克很自觉地率先跳上他的背,向自己阴森森的同伴伸出手。


起飞的时候他们差点被风吹到反胃,还算抗冻的格兰芬多立马把自己的袍子裹到了萨拉查身上。两个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,伏在角鹰坚硬的羽毛上闭着眼,以免被迎面而来的漂亮黎明刺出泪花。很快,他们进入平稳的飞行期,不约而同地给自己用魔法保暖。


山谷和森林已经变成了脚下的汪洋,它们被宝石般的霞光淋湿,流光溢彩。萨拉查俯视着生机勃勃的树冠,将自己身上多余的外袍拽下来递给身后的人,将魔杖也收回袖子里。


戈德里克费劲地迎风披回衣服,在俯冲时抱紧了对方的腰,不得不将头埋到他背上去。


“一会儿别忘记换个衣服,或者用个混淆咒!”


萨拉查浑身不适,忍着将他掀下去的冲动:“你说什么——!”


“麻瓜!”戈德里克跟着在他耳边大声喊,“城镇里有巫师也有麻瓜,你知道的!!”


角鹰或许被娱乐到了,带着他们更疯狂地向着另一片稀疏的森林扎去,成片的云雾猛地冲散成耳边的呼啸。萨拉查下意识抱住了手下毛茸茸的脖子,被生砾的羽毛硌得生疼,丢掉了转身指责戈德里克非要在此刻说话的烂习惯。


庞大的羽翼唰地展开,失重感嘭地鼓起,狂风降为细雨,角鹰开始在森林上空滑翔。在依稀能看到南部城镇的剪影时,他们终于顺利停下,一前一后地跳下地。


龙崽子似的德鲁伊扇扇翅膀算作道别,调转方向,毫不留恋地起飞离开。


“没有下次。”


萨拉查脸色铁青地扶住半棵木头:“莫里安森林里的预言者……和传言里一样讨厌。”


戈德里克没有吭声,他很想赞美对方计划的周密,但此刻更想调整自己晃来晃去的悲惨视觉。


两人用了大半个钟头才缓过来,各自后悔着没有在半空就跳下去。魔法回来之后赶路总要顺畅些,他们给彼此施加混淆咒,一路闷着头向着城镇靠近。


这里的森林没有那么昏暗,祥和的气息徘徊在枝叶间,偶尔能听见鸟类的啼鸣。


在太阳漫步了一个钟头后,他们走到了目的地。萨拉查可以看见周围有同样隐蔽的巫师,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混在麻瓜里钻入城门,没有任何身份证明被要求出示。


戈德里克觉得很神奇,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:“魔法确实是个好东西。”


“还有更好的。”


萨拉查站在城门口抬了抬下巴,兜帽下的半张脸流露出笑意。


“用你的蓝眼珠往上看看,格兰芬多。”


闻言,戈德里克稍微用魔杖掀起了兜帽的一个角,站在城门口仰起脑袋。他正背对着太阳的方向,可以看见棕色的居民区和破破败败的陶红色屋顶,大片尖顶的纯白色建筑分布在同样耀目的教堂边缘,高塔上的黑色窗户圆得仿若遥远的挂钟。


但这还不是令人惊奇的部分,到此为止它都与任何一个深受教廷影响的城镇并无不同。麻瓜们穿着粗布的短衣裳走来走去,鸟群在他们头上徘徊、盘旋,穿透半空中漂浮的阳台。


规模恢弘的玻璃建筑群具有明显的巫师特色,形状诡谲的植物爬满了开裂的墙壁,金色的阳光穿透它若隐若现的穹顶。只有魔法的血脉可以看见这些四处游荡的、堡垒般的水母,它们长长的半透明触须垂下地面,使得所有空中的居民在云层与大地之间上下浮动,有如幻象。


戈德里克惊叹不已,对比麻瓜们毫无所觉的生活来说,房顶之上的景象完全是另一个世界。有个小女巫在窗台浇花,还热情地朝两位新来客招了招手。


“魔法之地。”萨拉查向他介绍,“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记载中的城市,无以伦比。”


“南部总有很多惊喜。”


“比如水怪和食人蝎?他们可没那么漂亮。”


两人边聊边走,斯莱特林小心地不要碰到任何一位跌跌撞撞的麻瓜,难得享受起结伴出行的惬意。阳光照得厚重兜帽发暖,戈德里克很礼貌地维系了大概三步的距离——他已经发现了对方颇为疏远和敏感的特性。


萨拉查对此没有意见,他侧身躲开两个正在聊天的大胡子男人,其中一个正夸张地指着天际:“这里的鸟类永远都那么古怪,不过好在那么多年都不曾有巫师出没,感谢主。”


他面前的家伙没有答话,沉默地微笑着,把新打的猎物放到他手里,收走三十个铜币。


“那是个巫师。”


戈德里克小声说着,对人眨了眨眼。


猎人短暂地看向两位来客,不知有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,隐匿地摇了摇手指。


萨拉查没有在这上面花费太多精力,他闷着头向前继续走,朝着那个雪白的、坐落在城市中心的修道院。一个准备要泼脏水的妇人站在窗台上朝下大喊,四周玩闹的孩子们立即飞快地跑过街道,在臭气弥漫的巷子中哈哈大笑。


骑着马的巡逻队慌忙避开脏污,他们野蛮的举动吓坏了旁边收拾东西的画家。他大概是个学徒什么的,连滚带爬地抱着自己仅有的工具躲开了险些撞来的盔甲。


戈德里克趁乱看了眼他的大作,教堂的潦草底稿长得像个骨头面具。


准备充分的斯莱特林还在寻找地图上的店铺,他拐过主干道,又走向弯曲的小道,半路遇上了四处游荡的白袍修士们。这群人可比他们相遇的那个小地方要精神得多,脸上的胡子讲究地刮出形状,怀里抱着厚重泛黄的书籍,聚精会神地讨论着圣灰星期三。


猜也知道萨拉查会讨厌他们,于是戈德里克不动声色地替人挡了挡修士挥舞的小臂,顶着对方有了点温度的视线转入黑门扉的香料铺。


斯莱特林好心地解释:“这里是唯一的巫师店铺,提供住宿。”


“还提供最昂贵的香料,先生们!”门口的鹦鹉叽叽喳喳,“你们要住店吗?耶思敏!耶思敏!”


它真的太吵了,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女巫风尘仆仆地甩来一个魔咒,顿时封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。鹦鹉立刻狂怒地扑扇翅膀、在有限的空间内上蹿下跳,却怎么也没法摆脱脚上的镣铐,最后愤然打碎了旁边一瓶子炸尾螺。


这些咬人的小东西满地乱爬,耶斯敏·多洛克毫无耐心地抓起一把塞进香料袋子里,看起来完全不在乎里头漂洋过海的值钱玩意儿们。


“跟我来,我们最近客人不多。”她漠然地提着裙子往上走,“你们要晚餐吗?只提供晚餐。”


戈德里克掩上门,为满目琳琅的货物惊讶了几秒,顺手替萨拉查摘下兜帽。


斯莱特林由他去了:“晚餐包含什么?”


“那得看季节,先生。现在是吃鹿肉和羊肉的时候,配上晒干的野菜与干面包,偶尔会有几片苹果解解腻。分量足够填饱肚子了,你们要吗?”


“可以。”萨拉查说,开始在袋子里拿钱,“价格是——”


“四个银币。”


戈德里克收回读价目表的目光,灿烂一笑:“住一天而已,我来付吧。”


刚损失六个金币不久,饶是斯莱特林也没有继续慷慨的习惯。他后知后觉地扫了眼墙壁上模糊至极的羊皮纸,没有过问对方是怎么看清它们的,径直走入房间准备休息。


拿到钱之后女巫马上走开,替他们将门合上,解除了咒语,站在楼下同鹦鹉大吵一架。


萨拉查把外套挂在屋子里的鹿头上,疲惫地拉开椅子坐下。他还算满意这里棕红色调的装横,窗帘很厚,摸起来应该是某种动物的皮毛,柔滑饱满,泛着银亮的光泽。


室外的气味和喧闹声被很好地隔绝了,戈德里克给自己倒了杯水,用魔杖敲了敲墙壁上的铃兰。


死板的花卉被注入微光,它们的花瓣恢复了丰盈优雅的模样,一朵接一朵地照明了室内。没人试图拉开窗帘,他们甚至不想动弹,只听得到楼下的争吵。


戈德里克略微感到好奇:“我以为这家酒馆是一对夫妻在经营?”


“消息过时了,那是半年前的事。”


萨拉查闭上眼,做出沉思的模样:“多洛克先生在一场袭击中变成了鹦鹉,就是楼下那只。”


伴随他的话,镣铐的动静也贯彻了愈演愈烈的噪音。斯莱特林没有看他恍然大悟的表情,毫无耐心地屏蔽了外面的人声,打了个小小的哈欠。


“你要休息一会儿吗?”戈德里克问,“你看起来非常困倦。”


萨拉查点头:“晚餐前喊我,格兰芬多。”


他的同伴转手将屋内的铃兰熄灭了三分之二。室内陷入昏暗,升高的温度令斯莱特林的眼皮子更沉了,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昨晚上糟糕的休息地点,山洞里的萤火虫在他面前飘荡颠簸,水流里的鱼类无声游动着。


梦从瓶子里浇到他头顶,思维变得毫无逻辑,他喋喋不休的朋友还在纠结两人之间礼貌的称呼:


“……说真的,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彼此,你该叫我戈德里克。”


萨拉查模糊地咕哝一声。


等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,太阳爬下山坡,城镇里的大多数麻瓜们都已经回到屋檐下。巡逻的人还在不知疲倦地四处走动,盔甲碰撞马鞍的声音响彻街道,却丝毫没有惊动空中住在水母房屋内的巫师们。


在吃完晚饭后萨拉查还有点头痛,这大概是被迫醒来的后遗症,但也没怎么妨碍他吃完自己的餐点。


戈德里克倒是没有半点萎靡不振,他听从了老板娘的建议,决定去那些漂亮建筑里见见自己的同胞们。


斯莱特林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:“月亮开始变暗前回房间,答应我,格兰芬多。”


“没问题,没问题。”戈德里克兴奋地开始爬楼梯,“叫我名字就行。”


这时候萨拉查才模糊地记起那个小要求。


他没什么意见,至少不会比对麻瓜的意见多。脚下的楼梯是半透明的,它没有形状,只是一缕缕纠缠着的紫色烟雾,托着两人从香料店的屋顶走到塔楼上、钟摆上,满满跨过了教堂雪白的尖顶。尽头处立着一只水母的眼睛,它不合常理地长在那儿,以门扉不该有的状态眨了眨。


夜行的鸟群接替了白天的信鸽,它们绕着这些奇异的楼房飞旋,长长的蓝尾巴在空中划过类似极光的弧线。夜风染上森林的气息,冲淡了城里闷臭的余温。


在叩开第一扇大门的时候,萨拉查皱起眉头:“我闻到了默然者的味道。”


戈德里克茫然地复述了一遍:“闻到?”


“闻到。”


没等年轻的格兰芬多回神,前来迎接的巫师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。他是个干瘦的白胡子巫师,青绿色的袍子一直拖到地上,袖口和领子上全部绣满了原始的图腾。萨拉查看起来同他相识,两人对着彼此点点头,而后陌生人向戈德里克伸出手。


“您好,我知道您,格兰芬多。”他说,“我是维比乌斯·多洛克。“


格兰芬多表情空白:“多洛克?”


老巫师笑眯眯地回答道:“我的兄弟是耶斯敏的丈夫,我们相差五十七岁。”


由此,被接连震惊的戈德里克才勉强捡回了自己的脑子。他遵从了自己不多问不多说的原则,麻木地跟着萨拉查走入安静的聚会厅——斯莱特林又一次变成领头的那个。


室内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非凡,除了坐在角落里发呆的小女孩,就只剩下刚刚进门的三个人。萨拉查什么都没要,给戈德里克要了杯喝的。


然后他看向角落:“她是默然者?”


“是的,很不幸,妮可曾被麻瓜收养。”维比乌斯打了个响指,白猫很快叼来了与身形毫不匹配的大酒壶,他接过来替客人满上,“她拥有强大的魔力和精纯的血脉,可惜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太晚,这孩子活不过月末。”


女孩还在角落里坐着,垂着脑袋,极度平静,从她身上看不出任何情绪。


在喝了一口酒之后,戈德里克感觉清醒不少,他看得出屋主人很喜欢妮可:“我很抱歉。”


“不、不。没什么可抱歉的。”维比乌斯摆摆手,他的动作很迟缓,“我们很快就会在彼世相遇,那里有巨人和精灵,还有湖水里的仙女。夜晚将亮如白昼,金色的山脉连绵起伏,奔腾的河水没有尽头。”


“那是个岛屿比星星还多的地方,是个好地方。”


萨拉查转了转眼前一个骨质的小盘子,眼里藏着对魔法本源深深的向往。他没多说什么话,因为他发觉对方的确相信安息之地。


“那很好,多洛克先生。”戈德里克插话,他已经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,“我得说……要是有更多灵魂毫无苦痛地到达那里,就更完美了。”


维比乌斯点头:“快乐往往和无知相连,但更高的圆满来自知识,或许探索才是最好的方式。”


格兰芬多的眼睛亮起来。


“您觉得教给小巫师们魔法会是个好主意吗?”


老人笑了笑,看了眼毫无波澜的斯莱特林,没有正面回答:“你很有想法。”


月明星疏的晚上,戈德里克在喝了几杯后走到屋外去醒酒。室外的冷风比白天时清澈得多,远远传来狼群的嚎叫声,猫头鹰穿梭在夜幕下捕猎,无数细小的生灵之声让他潮红的脸色迅速降温。


走廊是玻璃的,踩上去很冰,摸上去也很冰,他独自昏沉沉地欣赏了一会儿夜色,听见萨拉查逐步靠近的脚步声。


“你该喝点酒的。”戈德里克指指天空,“这样你就能看见银河了。”


斯莱特林不留情面地站在旁边:“你喝醉了。”


醉鬼畅快地点头:“我知道我醉了,也许还挺厉害的——你要和我一起办学校吗?”


他的固执简直令人恐惧,但闪闪发亮的蓝眼睛很好地中和了这点。萨拉查绕开他伸出来的胳膊,颇为嫌弃地走到另一边去俯瞰城镇:“我不喜欢麻瓜种。”


“那就都归我管!”戈德里克一拍巴掌,极度兴奋地欢呼起来,“你是同意了吗?你是同意了吧!”


没人搭理他,萨拉查想起被丢在屋子里的维比乌斯。老人被他坏心眼地染红了胡子,酒醒之后可能会给两位胆大包天的旅客一点颜色瞧瞧。他们要么今天连夜走,要么明天一早就追着黎明逃命,现在回去睡觉是聪明人会做的事。


所以他思考了两秒,试探着把戈德里克扶住,意外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。


真罕见。萨拉查琢磨着,又理了理对方外袍的领子。


戈德里克醉得已经找不着北了,他完全没有在意斯莱特林的动作,温顺地压在对方的肩膀上,略胜一筹的身高还挺有重量的。


两人往楼梯下慢吞吞地挪了两步,他突然开口:“你怎么知道蛇怪蛋就是公鸡蛋里的呢?”


接着又问:“它和母鸡蛋长得一样吗?”


萨拉查翻了个白眼:“很像。”


“那你怎么才能分辨出来?”


“我能感觉到,我是个蛇佬腔。”萨拉查克制自己不要把他丢下半空,“你的精力过于充沛了。”


这次戈德里克不接着问了,他好像已经得到了自己喜欢的答案,开始充满新奇地东张西望。格兰芬多家遗传的金头发短且软,蹭在雾气缭绕的楼梯上沾染了些许紫色,毛茸茸的,有点凌乱。


也不知是被什么愉悦到了,他更放松地靠在了同伴的身上,自顾自哼唱起先前听过的歌。


“……最后两句,嘿,有点意思。”


萨拉查听见他在一曲结束后嘀嘀咕咕:“伤心虫的蜜糖,蜜糖!噢!”


戈德里克一嗓子喊得香料铺里的鹦鹉又在破口大骂,如果它能挣脱脚上的镣铐,一定会像只月痴兽似的钻出房顶,瞪大眼睛、仰起脑袋看他们。脸皮薄的斯莱特林根本无法适应,他在脚底打滑之前稳住了步伐,艰难地腾出只手去捂紧格兰芬多的嘴巴。




four》


清晨,两人踩在布满露水的草地上,霞云未满,夜色未尽,泥沼中响起蟾蜍们的叫声。


萨拉查正在试图读他的地图,这片被转手多次的羊皮纸非常没用,它一到附近就彻底迷失了方向,光是写着:注意雷雨,避开阴天,有猛兽出没。


凑热闹的戈德里克看了眼天空:“这看起来也不该会是个阴天——”


“很高兴你清醒了,先生。”斯莱特林充满嘲讽地收回地图,“记得不要吐在我们的鞋子上。”


昨晚上醉到断片的巫师心虚至极,他看起来很想反驳什么,但说不出口,只好憋着一股气直到自己呼吸不畅。萨拉查对此毫不关心,他就和那些冷漠的混蛋一样向前大步走着,具有防水功能的长袍子裹住他的后背,宽大的袖口里渗出魔法的荧光。


跟个孩子似的,戈德里克消气了。他在脑内自言自语地模仿了两人互相道歉的场景,接着便心情明朗地握上了自己的魔杖,警惕之中不乏对此地的欣赏。


说实在的这片泥沼没什么好看,灰黑的色调阴沉单调,偶尔有点深紫色的树木点缀在橘红色的天际。那些苔藓和杂草长得毫无章法,零星的小型水鸟划过水面,在拨碎了天光倒影后发出尖叫,被突然冒出的捕食者拉进水中。


萨拉查不动声色地离那边远了点,顺着自己的直觉向西边继续走:“是鱼吗?”


“不太像。”戈德里克摸摸鼻子,“它长了不止两排眼睛。”


地图上关于猛兽出没的警告浮上心头,萨拉查决定再小心点,他每走一步都有更多雾气托住鞋底,完全杜绝了摔进泥沼的任何可能。


他能听到蛇怪在壳里的动静,它炙热得如同烧红的铁球,正躲在泥沼深处尖啸。


戈德里克闲不下来,他有学有样地往前走着,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这里的水下到底藏了多少东西。无聊的风景带来无聊的话题,他依稀记得公鸡不属于这样的坏境,开始对蛇怪蛋再次提出质疑。


“为什么会有公鸡在这里下蛋呢?”


“因为有个闲出病来的巫师决定要这么做。”萨拉查头也不抬,“你害怕了?”


“怎么可能!”戈德里克一拍胸脯,自鸣得意中带着义正严辞,“我只是不想让你被野兽吃掉!”


斯莱特林从未见过这么厚的脸皮,他懒得接话,专心致志地引领对方朝着目的地走。他很想放松点,可风声里总掺杂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呜呜嚎叫,它们听起来不太像是狼,更不像是鸟类,厚重的回声里隐约有鼓声跳动。


原始过头的节奏声使人浑身发麻,也催生了不少不太温柔的联想。戈德里克想起人们用来恐吓孩童的维京幽灵们,这群北方人层层叠叠的歌声里总藏着尖牙利齿,哪怕死后也不得安息。


他开始考虑把剑抽出鞘:“你确定这里没什么记载中的恐怖生物吗?”


萨拉查难得有点迟疑:“实际上……”


“有?”


“没有。”斯莱特林瞪他,为了对方的打断,“因为没人来过,所以没有记载。”


可没人来过又怎么会传言说这里有枚蛇怪蛋?戈德里克认为有人来过,可能不止一次,至少会需要把这个宝贝放进泥沼吧。可这名巫师为什么没有对外说说自己的经历呢?好的猜测是这人不愿让大家知道这里,坏的猜测是——


这个倒霉蛋死了。


他被自己的想法成功敲响了最清脆的警钟,随着逐步紧张的萨拉查加快脚步。两名巫师各自被阴云密布的氛围吓得够呛,斯莱特林已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最黑暗的魔咒,而格兰芬多则幻想了二十多种逃命的路线。


不能怪他们胆子小,能走到这个荒凉地的人已经算得上勇敢,可能还有点不知天高地厚。从远古流传下来的许多东西早已失传,哪怕是最强大的巫师也必须要小心野外。


“因为你不会知道有多少未知的古教陷阱。”


萨拉查回忆起长辈的嘱咐,他走上一片湖心小岛,算是找到了终点:“有时候,你会为了自己的鲁莽而付出惨重代价。”


“可不是吗?”戈德里克捏紧了自己的剑柄,“但还挺刺激的。”


冷风拂过他们脚下的草地,郁郁葱葱的植物呈现出格格不入的青翠色彩。萨拉查蹲下身去抚摸地上刻满盖尔语的老图腾,它们为生人的吐息亮起浅浅的蓝色,粗糙的表壳逐渐消退,露出底下晶莹剔透的雪白内里。


这和修道院相近的颜色迫使他撇下嘴角,试探着念出了自己知道的几个魔咒。气温已经降到接近结冰的地步,斯莱特林的袍角被戈德里克攥在手里,生怕他被什么东西拖到草皮下去。


萨拉查呼出一口白雾,察觉事情棘手起来:“这个图腾看起来,可不太像是巫师们的标志。”


格兰芬多附和:“也不像是德鲁伊的。”


“那就只能是蛮族了。”他冻得手指发僵,却不敢乱用升温手段,“我要唤醒它。”


如果有任何一位阅历足够的长辈在这里,她绝对会想方设法把这两个嫌命太长的年轻人打晕了拖回家。擅动不明人物留下来的遗迹是个绝顶的烂主意,而实践它的人更是个没有学习过恐惧的亡命徒,只要稍有差池,他们可能就把自己埋在这里。


显然,不论是萨拉查还是戈德里克都没这个觉悟。他们双双蜷缩在自己的袍子下听狂风卷起脆弱的植株。泥沼里的怪物们纷纷跃出水面,它们浑身的眼珠子发黄发青,毛骨悚然地带出大串蟾鸣。


小岛在颤动,戈德里克害怕他们一起掉下去,不得不抓紧了同伴的手。萨拉查被他干燥的手心惊得一跳,又顺服地纵容了对方。


莽撞的斯莱特林靠近他,期待且急迫:“我听见它的声音了。”


“在哪儿?”戈德里克拉着他后腿,“在地上的这个坑里吗?这看起来会咬掉你的手。”


风声减弱,萨拉查能感觉到气温在回暖。他安静地待在原地等候了几分钟,等到所有茂盛的蓝色光束都退回了石缝里,这才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眼前塌陷的草地。


“这下面是空的。”


他紧张地宣布:“这下面有个箱子,我能保证,蛇怪就在里面。”


两人对视一眼,默契地开始从旁边寻找可用的工具。戈德里克从脚边艰难地扒拉出几根被泡得发软的木头,将它们发胀的外皮全部剥掉后捆在一起,做了个不伦不类的长杆子,也就只能挖开泥土。


萨拉查接过来,仔细地将那个小箱子撬出地面,期间差一点就要折断它。


“丢掉。”戈德里克建议道。


他二话不说将木棍子丢掉了,如释重负地将小盒子抱进怀里。一切回归平静,没有噪音,没有鼓声,没有恼人的水怪在泥沼里蹦跳,唯独天色变得阴沉灰暗,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中已然布满云翳。


抬头望去,能感觉到雨水滴落在身上的寒意。


萨拉查意识到麻烦可能尚未结束,他低头又看了一眼脚边的石头——它们已经碎成粉末了。


“我们走吧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不安地呼出,“越快越好。”


傻子才会选择留下来,戈德里克二话没说拉住他的胳膊就准备离开。最近的路需要跳过很窄的一汪泥潭,萨拉查被他推着先跳了过去,他们一前一后地原路返回,没人提议要靠魔法承担铺路之外的职责,寂静得仿若两朵小火花。


空气中有雨水,雨水和魔力。原本潜伏在泥沼中的咒语开始蒸发逸散,酝酿出浓重的血腥味。斯莱特林对这样的气息敏感,他走了没几步就被迫停下脚步。


萨拉查单手举起魔杖:“我们可能会引起爆炸,但的确需要魔法。”


戈德里克绷紧了浑身的力气。


“你听见了什么?”


“我闻见了敌袭和死亡。”他顿住,猛地扬起胳膊对准身侧的沼泽,“——钻心剜骨!”


暗色的水花飞溅而出,沼泽里的怪物们发出凄厉的嚎叫,似鱼非鱼的尾巴击打在岸上发出鼓声。被击中的女妖跃出泥浆,她看起来像是一棵树,浑身的骨肉都拥有紫杉木的色泽,每道纹路上都长着圆而浑浊的眼睛,张开的大嘴里长满了成圈递进的尖牙。


半人半树的形象有够恶心,直接将无辜的格兰芬多吼出一身冷汗。他没心思欣赏对方的美貌,甩开魔杖就是一个火焰熊熊,瞬间点燃了女妖头部的鳞片。


萨拉查抱着箱子往后撤,出其不意地补上第三个恼人无比的咒语。


受伤的女妖狂怒不已,她四肢并用地爬上草丛,在无数碎裂的泥沼之间飞速移动,快狠准地甩来尖锐的枝条。魔法赋予她的力气很大,一击可以将地面砸得塌陷下去,泥水回旋着汇入更深的水坑,无声无息地掩埋了刚才的痕迹。


溅起半米高的泥水浇了斯莱特林一身,他及时用兜帽盖住了自己,但也盖不住那股从地底被带上来的浓郁腥气。


戈德里克没那么好运气,他放下手臂的时候金发都已经拧成一捋捋的。


“萨拉查!”他的靴子踹开一只惊慌的水鸟,想从背后袭击,“让她看着你!”


被叫到的巫师已经要疯了,他在躲避的间隙丢出了第三个咒语,很不幸地错将一颗树木拦腰斩断。过度使用魔咒的弊端彻底显现,在那片平滑的断口上冒出蓝烟,熟悉的图腾一闪而过,在爬走的瞬息引起场震耳欲聋的爆炸。


庞大的力量将两人掀翻在地,萨拉查眼疾手快地抱着箱子滚到相对干净的地方,略显狼狈地朝女妖骂了一句脏话。


他不太熟练,也听不清自己的声音,但还是将那成千上万双的眼睛引导了自己身上。


“看在诸神的份上!!”斯莱特林用尽全力地吼,“站起来!见鬼的!”


戈德里克跌跌撞撞地爬起来,他在恍惚中看见女妖扑向了斯莱特林,立刻抽出长剑狂奔而去。燃烧的树木还在他身边剧烈地颤动,明艳的火光蔓延在沼泽地中越飘越远。


他的衣角烧着了一点,但不碍事。黑烟掠过他身后,蜿蜒着形成飘渺的溪流。


剑锋飞过枝叶,斩断了女妖的胳膊。


下一秒的事情他不记得。在戈德里克反应过来时,他已经爬上了怪物的肩膀,正狠命将长剑刺入她的喉咙。萨拉查灰头土脸地看着他,女妖身上的眼珠子因两人的反击而爆成墨绿色的浆汁,尖锐又细小的藤蔓爬上剑士的腿,越缠越紧、越缠越紧。


然后他的喉咙也开始被勒紧,她拼尽全力要把敌人从自己的身上拽下去。戈德里克痛得意识模糊,他能感觉到血顺着脸颊往下淌,咬牙切齿地推动长剑,直到对方发出非人的咆哮声。


之后他可能是跌下去了,他不知道。面前的色块开始变成波点状,互相融合的光影变成了不规则的波纹,让人有点恶心。


晕眩、下坠、空白……这感觉和喝多了有点类似。


戈德里克想吐,他挣扎着让自己别摔成傻子,迷迷糊糊地撞上了谁的怀抱。断片前,他的头顶碰到了坚硬的箱子,一只握着魔杖的手抚过他的伤口,在半秒后又飞离了感知。


萨拉查半跪着搂紧了受伤的同伴,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个魔咒砸向女妖的脸。


刺目的白光撕裂雨水,在阴天下炸开绚烂的烟花。




five》


“……你得找好大一只癞蛤蟆来孵出这个蛋。”


“闭嘴,你要是敢晕倒让我扛你回去,我就把你变成这只幸运的癞蛤蟆。”


啊,这可真是太刻薄了。戈德里克朦胧的思绪从片段中脱离,他半睁着眼睛翻了个身,或者说,试着翻了个身。在足足花了五六分钟后,他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整个右半边身体都不能动了,而且还冰得像石头。


他不在任何熟悉的地方,室内闻起来非常苦,一类熬制魔药的咕嘟声不知疲倦地响着,几乎就让戈德里克以为自己还在养鱼的池子里。


“亲爱的戈德里克。”


萨拉查坐在他的床边打了个哈欠,捧读似的感慨着:“足足半个月后,你醒了!”


他语气里的欢欣鼓舞实在是太假了,假得像真的。凄惨的格兰芬多小伙子眨眨自己的左眼,慢慢回想起那个关于癞蛤蟆的诅咒,被对方平静的绿眼睛盯出了满身冷汗。


“你看起来很惊恐。”萨拉查困惑地偏了偏头,“做噩梦了吗?”


戈德里克有点结巴:“没、没有——”


“有也没办法。”冷酷无情的斯莱特林站起身来,顺手捏了捏他的左脸颊,“别再试着说话了,你听起来和刚学盖尔语的小孩儿没半点区别。”


“可——”


“闭嘴,先生,别让我暴打病患。”


萨拉查转身拿了一瓶魔药过来,它在瘦削的指尖泛着暗红,清澈的质地远没有气味那么倒人胃口。不夸张地说,在盖子打开的刹那戈德里克就已经想要呕吐了,他拼尽全力才忍住自己不知好歹的反应,表情扭曲地咽下大半瓶。


剩下半瓶是被灌干净的,斯莱特林的手法非常熟练,很快收拾好了空掉的魔药瓶。他大发慈悲地替对方擦干嘴角,心情愉快地站回到了坩锅前。


没错,坩锅。萨拉查在戈德里克的面前架了坩锅,全天二十四小时用苦味腌制他。


“别抱怨。”屋主人是这么解释的,“你被那东西扎得差点漏气,我半个月的时间除了实验新魔药之外可什么都没做,你应该有点感激之心。”


充满感激的戈德里克热泪盈眶:“在谁身上试验?”


萨拉查慈爱地看着他:“还能有谁?这是给你研制的魔药,实验对象只会是你。”


说话间,窗外传来了一阵尖叫。这充满恐惧的嗓音足以让人回想起沼泽地里那群恶心的怪物,两人同时朝外望了几眼,斯莱特林看见几个穿得像是猎人的家伙举着弩箭,正在他屋旁不远处的密林中穿梭。


戈德里克躺着,他看不见,无可奈何地求助于人:“外面是谁?”


“附近有些麻瓜出没而已,看起来是赏金猎人。”


“他们是来干嘛的?”


“来打猎的。”萨拉查瞥了眼那身猎巫装备,拉上了窗帘,“我布下了麻瓜驱逐咒,他们自然会走。”


光被阻隔,室内陷入昏暗,这时候戈德里克才看清墙上上四处开花的族谱。斯莱特林的宅子里静谧得可怕,家具全是那种上世纪风格的老古董,空空如也的画框里刷着黑颜料,被雕琢成蛇类的烛台弯弯曲曲地挂在门上。


火光一跳一跳,壁炉已经熄灭了,他躺在柔软的皮毛中,闻不到苦味之外的气息。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差点就要习惯了,困倦的意识因坩锅的动静而跳动,往他混沌的听觉上洒满磷粉。


他不着边际地想着自己要说服萨拉查,要抓着他去实现两人共同的理想,建造光明的巫师界。可宏伟的蓝图还没构建几笔,同一个人的尖叫就毁了这一刻。


戈德里克烦躁地思考着:“你应该住的很偏僻,这样都有人来?”


萨拉查往锅里丢入切碎的材料,顺时针转了六圈后走到窗前。他拉开窗帘的一脚,心如止水地看了眼外面混乱的场景,开始琢磨着谁是罪魁祸首。


“大概是我得罪过的梅芙·马林,也可能是波波利亚·路修克鲁……看来上次应该敲碎他的头骨再走。”


“你到底有几个嫌疑候选人?”


“太多了,不重要。”他转身回到坩锅前,“我的仇人和朋友大概在巫师间大约五五分。”


戈德里克动弹不得,却还是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不可思议:“你还很自豪?”


“为什么不?”


萨拉查奇怪地看他一眼:“他们那么多个人加起来,连我一根手指头都碰不着。”


不得不说直到今天,单纯的戈德里克•格兰芬多才算理解了什么叫做招人恨。他哭笑不得地合上眼睛,决定通过睡眠来找回自己为数不多的清醒。


屋外飘着寒冷的细雨,壁炉被火焰渲染成橘红色。萨拉查刻意提高了室内的温度,哪怕他自己正坐在坩锅前无聊得发呆。长毛的植物覆盖了整间屋子,在墙壁上铺出厚实保暖的毯子,把这件本就密不透风的客房布置得更加严丝合缝。


烟灰色的光球在床头打转,戈德里克在梦里也看见了它核心里绿色的纹路。烛光火光在地毯上牵着手翩翩起舞,久违的柔和感融化了他圆钝的紧张感。


他做了个特别漫长的梦,梦里有一座花园,贝壳色的柱子支撑住形状怪异的天空。在上面,每个神明的眼睛都被孔雀绿的宝石填满了,白瓷的穹顶吊得如此之高,以致于一眼看不清上面庞大的壁画和祷告词。


绿草鲜花长满大地,不知名的人群坐在地上欢笑歌唱,他们互相追逐彼此,跟着琴声打拍子。穿着古老盔甲的骑士路过草地,闲庭信步地牵着马转悠。


他梦见斯莱特林站在自己身边,语气严厉得刻薄,抬着手臂指向周围——


“是你把这些东西放进来的?”


戈德里克被他阴沉的脸色吓醒,一睁眼就发现萨拉查正拉开窗户朝外看。新鲜的空气涌进室内,让病患大口大口地呼吸,自然而然地抬起手去擦干自己被闷出的一身冷汗。


锅里的魔药还在咕嘟咕嘟,空气里飘着无梦魔药的气味,有些催眠的效用,可以说在强行在往下压人的眼皮。


萨拉查扭过头来看他,又换了一身衣服:“你该多睡会儿的。”


外面的喧闹声吸引了戈德里克的全部注意,他很庆幸自己恢复了些。


“外面又怎么了?”


“他们抓住了一个女人。”萨拉查倦怠地解释着,“平均每天要重复五次这样的把戏,算起来收获不少,也该回去交差了。”


戈德里克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女巫,默然者或是混杂了魔法生物血脉的人类。他的脑子还有点生锈,一时间没有想到这群麻瓜如何抓到了斯莱特林的邻居。


“她是住在附近的?”


“也许吧,我没见过她,但看样子是个麻瓜,和我们没什么关系。”


萨拉查理所当然的口气差点就说服了戈德里克,病患拖着痊愈大半的躯壳去拿枕头上的魔杖,在回忆干爽魔咒的同时认清了目前的情况:麻瓜女人、赏金猎人、教廷火刑……这听起来可不像是适合袖手旁观的的喜剧。


他一个翻身爬起来,又被自己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:“她们会被烧死吧?”


“是啊。”萨拉查无所谓地回答道,他听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,“麻瓜们总爱欺负自己族群里的女人,我至今对此抱有疑惑。你又想做什么呢?”


戈德里克斩钉截铁地说:“救人。”


斯莱特林差点反应不过来,他回以看怪物的眼神,一字一句地强调:“那是群麻瓜。”


窗外的尖叫声恰好膨胀了起来,哭泣声、求饶声,甚至还有孩子幼稚的呼喊一股脑窜进大宅。没人抬手封住这点喧哗,猎人们还在拖拽自己的猎物,围观了一切的格兰芬多只觉得荒谬。


他焦急地反驳对方:“她们也是活着的啊!没人该受这种罪。”


截然相反的是,萨拉查极度平静,眼里装满的是一潭死水。他绿得惊心动魄的双眼微亮,黑色的瞳孔缩到针眼那么小,吐息之间蔓延着冰冷的嘶嘶声。


“让他们自己消化自己的问题不好吗?”斯莱特林用真正冷血的口吻发出疑问,“我们是泾渭分明的。”


如此论调在巫师之中并不少见,但戈德里克还是第一次在朋友的话里听见。他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,又觉得不该逼迫对方接受自己的观念,纠结之间他想扶着矮桌站起,结果摔了很重一跤。


窗外的声音已经开始减弱了,她们也许要被杀死在这里,也许只是丧失了力气。见死不救的特质绝不属于格兰芬多,他试图靠魔法取胜,却被一把夺过了魔杖。


萨拉查无动于衷地砸碎了一瓶新的睡眠药剂:“你需要休息。”


戈德里克闻到甜腻的、令人难以抵抗的甜腻气息。它混在屋内苦涩的魔药之中,鲜明得宛如地平线下的第二个太阳——


他忍无可忍地大喊:“萨拉查•斯莱特林!!”


巫师站在原地,神情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冷。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不受控地陷入睡眠,听到戈德里克不安的咕哝声和魔药没完没了的咕嘟。萨拉查甚至忘记了火上还架着锅,他尽量像个成年人那样消化自己的怒火,一言不发地抓起魔杖出门去。


没人看得见他的背影,模糊朦胧的夕阳晒着倾斜的森林,空气里流转的迷香逐渐淡化。他的咒语掀翻枝叶和地皮,在猎人们的鬼哭狼嚎中照出夜与火。




Six》


再次醒来的时候,戈德里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。


他醒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伤口恢复了更多,仅剩下一只脚还不太听使唤,浑身闻起来都保留了奇怪的烟味。时间显示他在深秋时节,可能是过量睡眠药剂的错,也可能是那只女妖毒液的错。


他的表哥瑞克•格兰芬多坐在旁边,第一时间给六神无主的戈德里克递上了清水、毛巾,然后是一个红润甜蜜的苹果。


“你居然敢惹斯莱特林。”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,“你还能活着回来真不错。”


戈德里克喝了水、擦着脸,混乱地试图理清自己的记忆。萨拉查把他丢回来了?是因为我们在那天吵了一架吗?那天是黎明还是傍晚?我有说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?


瑞克打着响指吸引他的注意力:“嘿,嘿,是我接你回来的,请你有点感恩之心。”


显然刚才他将自己所想的话说出来了,但戈德里克不太在乎。他只是认真打理好了自己,然后接着吊死在同一棵树上,不知倦怠地继续着关于萨拉查的话题。


“他为什么不让我继续住在那里了?他把所有的魔药都给你了?”


“诸神!”试图当个好哥哥的瑞克觉得很狂躁,“你是爱上他了吗?”


胡说八道。戈德里克差点就要这么激动地回答,接着他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像个孩子,干脆笑着点点头,故意表现得轻浮而讨人厌:“是啊,我还求着他和我一起开学校呢。”


瑞克的表情瞬间更加悲悯:“你还没放弃这个古怪的幻想?”


“我——”


“别说了,先把你那该死的胳膊腿找回来吧。”年长的格兰芬多锤了一拳对方的左腿,“我要去祷告诸神以求安宁了,我可从来没见过斯莱特林那一脸要吃人的样子……”


待他走后,戈德里克开始认真地啃起了那个苹果。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干过什么混账事,或者斯莱特林干过什么混账事,左思右想过后还是决定瘸着腿从被子里爬出来,单腿跳到自己的书桌旁边,开始写一封非常厚脸皮的邀请信。


「亲爱的朋友,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格兰芬多会在冬季的圣诞节举行舞会,你也许不太感兴趣,但来看看总是好的。我期待你的出现,希望你会发现参加聚会能带来更多的灵感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想念你的,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戈德里克•格兰芬多」


处于礼貌,他郑重地选了瓶香得惊人的魔药喷上,待它散得只剩下味道了之后又盖上金红色的火漆印。


送信的是只猫头鹰,它有点老了,方向感却一直不错,至少十次里面是有八次能把信件准确送到客人手上的。


戈德里克非常乐观,他觉得自己和萨拉查之间的缘分绝对会营造完美的结局。


他还在想,以后见了学校也要那么送信。


这封厚重的脸皮飞越了山川湖水、酒馆教堂、树林城镇,非常戏剧化地撞上了新修建的赫奇帕奇树屋。为了自己的新住宅而忙前忙后的赫尔加很意外,她在读完信件后愣了几秒钟,又比对了一下自己往年收到邀请的时间,突然对冬天产生了幻觉。


来做客的罗伊纳见她久久没有回来,站在两人的小杂物间里朝外喊:“亲爱的,到底是谁把东西送到了新住址?是唐娜·赫兰纳吗?”


“不!是戈德里克!”赫尔加数着日子,“他给我发了圣诞节的邀请信,可一般要到深冬才对。”


拉文克劳德关注点变得很歪:“那不是个麻瓜节日?”


“是啊,可是你也知道,那是格兰芬多嘛。”


赫尔加笑了笑,摇着头撇开自己的疑虑:“说不定这次还会有什么惊喜呢。”


另一边,独自在家熬魔药的斯莱特林还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坩埚,手边摆着切碎的魔药材料和一杯珍藏多时的酒。清凉的月光打在他面前的蛇怪蛋上,能映出里面成形的小蛇,它时不时会动弹,可就是不破壳。


萨拉查以为戈德里克回去后至少会给他捎个消息,写封信什么的。他已经等了一个月了,如果格兰芬多先生没有睡死昏迷,那他最迟今天早上也该醒。


想着,他心情不佳地对着坩埚喝了口酒,盯着这个靠着癞蛤蟆都孵不出来的公鸡蛋。


在把人送走的当天他就领略过什么叫怒火冲天了,它甚至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缓慢消去,只会因罪魁祸首迟迟没有动静而变成现实。斯莱特林们自出现以来就没怎么在乎过朋友,萨拉查痛恨自己当了这个例外,更痛恨自己没把对方打一顿再丢回去。


而蛇怪蛋比他还要固执,两个固执的家伙隔着蛋壳面面相觑,使得酒水的味道也开始变得酸涩。它不破壳,戈德里克不写信,麻瓜们不灭绝,生活还是如此无趣。


萨拉查背对着烧焦的墙壁,把剩下的酒全部浇到了蛇怪的蛋壳上,愤然离场。




seven》


在初冬,他再次拜访了那个修道院,回到了自己喜欢的酒馆里,选择当个不安于现状的巫师。天气变冷了许多,先前进行的冒险暮然间只剩下一枚蛇怪蛋当证明,饶是萨拉查那么铁石心肠的家伙,也会觉得时光流逝得不留情面。


他表现得更加阴沉且烦躁,随便点了一杯喝的就缩到角落里开始听墙角。不少人都在讨论格兰芬多家举行的圣诞舞会,没人在乎他那只孵不出来的蛇怪。


唯独女老板还别扭地对他笑着:“尊敬的斯莱特林,最近还好吗?”


“还好。”萨拉查戴上那张见人用的假面孔,温和道,“我就是没办法解决这颗公鸡蛋,它已经被蛤蟆孵了整个秋天,过程中绝没有问题,却不肯破壳。”


“可能是天气太冷了?”


女巫试探着替他分忧解难:“也许蛤蟆要换个品种,我听说东部发现了一种新的红色蟾蜍……”


她的话实在是没什么用,聊到最后萨拉查不得不用沉默赶走了这位好心人。


他在烛火下将自己的宠物拿出来端详,发现它的确好好的活着,远比这里的醉鬼们都要清晰明了,至少若能嘶嘶吐信子的话,绝对口齿清晰。


上次打鼓的那个女巫还在,不过她今天将乐器换成了笛子。这个样式的乐器很少见,看起来应该是迁徙而来的某个新品种,上面雕刻着足足三张不同的人面,该是父亲、母亲和自己。


萨拉查放空地凝视着,她站在桌子上一边吹奏一边跳舞,那些笑容满面的男人们敬畏地望着她旋转的裙摆,跺着脚跟上节奏唱歌。


给他透露蛇怪行踪的大胡子凑过来:“嘿,斯莱特林!要唱歌吗?”


“不了。”萨拉查不适应地远离他,“我先走了。”


他前脚刚迈出酒馆,后脚就有人急匆匆地闯入了欢腾的合唱里。金头发的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扫视整间屋子里瘸腿的椅子、闪烁的烛光和满墙壁跳着踢踏舞的影子,人群没有为他的到来而停留,所有巫师还在兴高采烈地迎合笛声。


酒馆本就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地方,哭丧着脸进来的人一天也不会超过两个。它和外面严肃沉寂的修道院向来争锋相对,在虔诚和自由的两个选择中背道相驰。


女老板摇晃着走过来,手里端着一个空杯子,里面装满了没什么用处的清水:“夜安,格兰芬多。”


“夜安,女士。”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,“请问有见过萨拉查·斯莱特林吗?”


“当然!”


女巫自豪地挺起背,转身指向刚才送过酒的角落:“他不就在……唉,人呢?”


萨拉查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刚和戈德里克擦肩而过,他翻出井之后就冒着雪绕修道院走了一圈。说实在的,世界上没有比修士们更加无聊的生物了,他们成天唱的不是主就是拯救,明明住在那么恢弘的建筑里,活得却无比渺小。


雪地很深,他没有费心遮掩自己的脚印,指望着大雪给自己掩盖行踪。酒馆里的巫师们唱着玫瑰与蓟花,温暖的曲调越发模糊,随风而去。


他无所事事地走到了建筑里,与几个举着蜡烛的修士半路遇见,双方都没在意彼此。


这群人拖着缓慢的脚步消失在走廊深处,墙上的火把全部都灭了,漆黑的、漫长的走廊里撒入银色的月光,那些璀璨如雪的星辰在屋檐上跳跃着,发出叮叮当当的啼鸣。森林中传来的狼嚎声变本加厉地震荡着夜空,世界陷入一场梦。


最终他走到了附属教堂里,这个地方不大,只能算是教堂的一个角落那么大。成排的长椅正对着高大的玻璃窗,窗外的常青树盛着沉甸甸的积雪,佝偻着朝窗内打量。


这里摆着许多萨拉查不熟悉的东西,两个金色的杯子、几条干净的白帕子。神父站的台子上还留有羊皮纸的底稿,斜后方的角落里立着个不知用途的、披着紫色布料的架子。十架苦相则被挂在正前方,和一个不大的雕塑一高一低地注视着长椅。


入口处放了圣水盆,他对此不屑一顾。在随便找个把椅子坐下后,他发觉长椅下还有可以下跪的隔板,忍不住挑了挑眉毛。


“不可理喻。”萨拉查克制自己不要去踢,“难怪你们讨厌巫师。”


别误会,斯莱特林绝对没有半点来思考两族关系的意思,他只是无聊,也不是为了理解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。他回忆起巫师间的传言,每个周日这里都是最热闹的,但现在已经是夜晚了,连守夜的人都走到了别的地方去。


银白的月光温柔如水,红皮的唱诗本被留在每条长椅的边缘。他抱着手臂仰视玻璃窗外的大雪天,想不通自己走进来是为了什么。


噢,因为格兰芬多绝对想不到他来了这里。


萨拉查很想见他,但又会想避开,他不知道今天已经成功地实践了一次,还是略带愤懑地想要揍对方的鼻子。他本来差那么一点就要答应关于建学校的请求了,即使它听来如此天方夜谭、野心勃勃,直到戈德里克用那种口气喊他的全名。


真棒,我现在听起来像个闹脾气的孩子。斯莱特林板着脸俯视给人下跪的红隔板,这次是真的一脚踹了上去,还故意把墙上的蜘蛛粘在了原地。


他抱着蛇怪蛋,略有点落寞,孤独地望着这里摆放的书籍——巫师们什么时候也能聚在一块儿呢?


我们分散如同海里的岛屿,混迹在森林、野兽、麻瓜村落、甚至修道院里。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是个脑子空空的巨怪,但他的某些提议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,尤其是当他还和伟大的斯莱特林进行了一场旷世冒险之后——


他叹气,决定要找点路子宣泄自己的苦闷。


因此,当天所有的教徒都梦到了长满千双眼睛的教堂,巫师们在虔诚之人的尖叫声中睡得很香。




eight》


圣诞节当天,大雪淹没了山谷里的格兰芬多庄园。亮如白昼的灯光簇拥着茫茫大雪,数不清的光球在风中回旋飘荡、滋滋作响,映出大门口雄狮的雕塑,把宾客们的面颊都晕染上温暖的橘红。连绵的山脉伫立在密林四周,苍翠繁茂的枝叶怀抱静谧的生灵,古老安宁。


扫帚、飞马接连划过黑夜中的风雪,巫师们的长袍在银河下拖过流星般的长弧。戈德里克站在门口和每一个来宾打招呼,他仰着头急切地等着,还碰见了不请自来的角鹰德鲁伊。


它化为穿着浅绿长衣的男人,落地前还抖了抖浑身的雪花,理直气壮地点头微笑:“好久不见。”


“好久不见。”


戈德里克没有赶人的意思,侧身给他让出路:“没想过能再见到你。”


德鲁伊没有告诉他自己看见了什么样的预言,他还是那么讨人厌地勾着嘴角,坦然越过庄园的大门。从很古老的时候人们就学会不要驱赶阿尼玛格斯了,你永远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在第二天指使山羊们冲垮你的住宅。


接着,坐飞毯来的异国巫师落地了,徒步从密林中走出来的半人马也将礼物送到门口。戈德里克等了又等,他站得浑身僵硬也没见到斯莱特林的半根头发丝,一颗心彻底掉入谷底。


在他闷闷不乐的时候,赫尔加拥抱了回到室内的老朋友,打趣地问他近况。


“听说你前段日子和斯莱特林出去冒险了?”


“别提了。”格兰芬多郁闷地揉了揉眼睛,“他现在根本不见我。”


女巫拍了拍他的后背,和安抚可怜的流浪汉似的。她一边在大厅内踱步,一边若有所思地数起之前听到了某些滑稽传言:“可能因为他家被烧了吧?据说是魔药架在火上忘记拿下来了,心情不好闭门不出也是可以理解的。”


戈德里克拿起一块糖浇苹果,略微惊讶地回想起自己醒来时浑身的烟味,怀疑在他睡死过去后魔药失火了。但瑞克没有提过,从头到尾都没人告诉过他发生了什么。


太尴尬了,他摸摸鼻子,又摸摸下巴,开始思考这事儿和他究竟有没有联系。


赫尔加看他满脸复杂,很贴心地留给了朋友独自思考的时间,没有询问关于两份邀请函的美丽意外。她很快加入了不远处聊得热火朝天的女士们,绘声绘色地开始描述自己遇到的一只狮鹫,从它的羽毛说要金子般的眼睛,获得了大家整齐的赞叹声。


德鲁伊混在这场寒暄里,悄无声息地看着戈德里克满场乱转,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打量每一个瘦削的男巫。他走到自己侃侃而谈的表哥面前,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与女鼓手的交流。


“抱歉,女士。”他礼貌道了个歉,然后转向瑞克,“你给斯莱特林发请柬了吗?”


“什么?我只负责我熟悉的那几个圈子,剩下都是你的。”年长些的格兰芬多惊讶地摸了摸胡茬子,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,“你难道没有给他发请柬吗?人家可是送了你那么多魔药呢。”


戈德里克脸都憋红了,他看起来很愿意杀了自己的表哥,或者逃跑。


“他没来。”


瑞克耸耸肩:“那可能是懒得见到你这张丑脸吧。”


恰逢此时,大厅中的乐曲中欢快地奏响,乐手们带来的蜥蜴发出类似于管风琴叫唤声,却是那类仅有几百根音管的小教堂的声音。两个穿着孔雀花纹衣服的巫师蒙着脸、转动着索尔特里琴的手柄,敲着鼓的半妖精与女巫并肩而站,朝着演奏里拉琴的同伴大笑出声。


有人讨论着最近从伊比利亚半岛传过来的鲁特琴,还有一类古怪的、不太流行的轮擦提琴。戈德里克走出大厅的时候他们正聊到双人演奏的摇弦琴,争论竖琴和它比起来哪一个更加优美动听。


他一路走出长廊,不死心地回到了庄园的大门口去等候友人。野外被浓郁的、无边无尽的雾气包裹,隐约可以看见风雪中模糊的森林。


戈德里克望着它,望着月亮下的深渊,冬天的夜里似乎没什么活物了。


抛下宾客们是个坏习惯,但他相信自己的表哥能处理好这麻烦的一切,心安理得地开始对着星星回想之前的旅途。


他想到自己走进酒馆里时摇晃的灯火,浪漫热烈的鼓声敲响了昏黄的光影与丰富的奇景。他钟情于那座飞在半空的城市,喜欢它水母般的形态与冷冰冰的触感。


在短短的几个月内,戈德里克确定了自己和萨拉查之间最根本的矛盾——麻瓜。但他甚至不觉得这是个矛盾,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小分歧,还比不过待在香料铺的一个夜晚。至少在那里,飞舞的窗纱和明亮的铃兰相映成趣。


长长的玻璃走廊、星河浩瀚的洞窟,极光沸腾的巫师城市……他无数次琢磨两人相遇时的歌曲里蕴含了怎样的哲理,那该是巫师荒谬的梦境,也许是爱情,也许是对逝去时光的无限赞美。


有时候,你也不知道人们夜晚的心会向着哪里飞去。


想着,戈德里克缓慢地眨了眨眼,他觉得眼眶开始因寒冷而干涩,手指也开始变得不太灵活。


但他仍然没有要动弹一下的意思,直到茫茫的雾气中出现了熟悉、瘦削的身影。斯莱特林自林中而来,他的兜帽厚实宽大,外衣上绣满了复杂的盖尔语咒文,鹰与鹿在他的衣袖上追逐一支盛放的野花,倒挂的瀑布被绘成波浪的形状,淹没了图腾上太阳。


萨拉查看起来好极了,他的怀里抱着那颗坚硬如铁的蛇怪蛋,像是刚从某个聚会上悄然离场,还顺手捎走了大家津津乐道的绝妙魔法。


戈德里克瞪大眼睛,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很蠢,但还是惊喜地呼唤对方:“萨拉查!!”


黑巫师站在雾气边缘足足半分钟,双方陷入僵持。


然后他转身就走。


这个展开彻底令年轻的格兰芬多陷入了茫然,他眼看着对方飞快地没入来时的森林,拨开那群挂在树上指路的水晶雪花跑得无影无踪。戈德里克想也没想地抓起魔杖跟了上去,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对方的名字,祈求树木们可以体贴地拦住这位客人。


斯莱特林穿梭在林间,他抬手就在枝干上拍满了没有尽头的咒文雕刻,金色的微光从他脚下一路延伸,整个森林被慢慢点亮成了萤火虫的聚集地。僵冷的枝叶被踩得咔擦作响,格兰芬多们挂上的水晶装饰品们迎风作响,叮叮当当,构成绝妙的冬季颂歌,唤起不远处野兽的合鸣。


戈德里克第一次那么痛恨萨拉查的如鱼得水,他站在迷惑人心的各类图腾前,举起魔杖朝自己认定的方向用力一挥。拔地而起的玻璃喷泉跃入空中,它们吊起穹顶、垂下屏障,指向前路逃走的人影,成功将他拦在了东南方的小道上。


站在玻璃罩里的萨拉查深吸一口气,直接炸开了这座漂亮的水晶穹顶。他用兜帽挡住飞溅碎裂的晶莹粉末,在他们飘散旋转的瞬间再次窜入森林。


“萨拉查·斯莱特林!!”戈德里克抓狂地叫他,“你能不能停下来!”


同样怒火冲天的萨拉查猛地回头,他大概还有点难堪:“你做什么要追着我跑!”


格兰芬多气得快把魔杖给丢了。


“因为我想让你和我过圣诞节!不可以吗!”


他前所未有的凶狠语气并没有吓到远处的斯莱特林,他脸色古怪地站在原地,半晌后摘下来兜帽露出眼睛。萨拉查碾了碾脚尖,成千上万的金色图腾瞬间冲向天空,散成金色的烟云。


大雪纷飞,狼群还在嚎叫,他们沉默地站在反光的碎片里,双足仿佛陷入银河。


戈德里克捂住脸长叹一声:“我给你发了请柬——”


“说谎。”萨拉查阴森森地打断他,抱紧了蛇怪蛋,“我可是什么都没收到。”


“可我明明给你送了!”格兰芬多激动地挥舞双臂,“我送了!我说让你来参加聚会,我还觉得我很抱歉——至少我现在想跟你说我很抱歉!都是猫头鹰的错!!”


这道歉的态度可真张扬。被吼的人拂开身上的雪花,接着又拂开了一下。


萨拉查第一次不知道该说点什么,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趁对方放下魔杖反击,应该把戈德里克·格兰芬多的脸摁进雪地让他礼貌些,应该把满地银灿灿的碎片全部塞进他的衣领,让这位不知敬畏的先生学会温声细语。


但他没有,他什么都没做,任凭戈德里克慢慢走近了自己。这人顶着那张欠揍的帅气脸庞,蓝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,认真得近乎深情。


“萨拉查。”他极其缓慢地问,“要去跳舞吗?”


斯莱特林没有回答,但他心里很清楚,现在的音乐可是正好。


当两人回到大厅的时候所有人都找到舞伴了,悄悄进门的两个人引起了不少人好奇的打量。罗伊纳靠在一个红发巫师的肩上,打卷的黑发披散如波浪。她端着一杯酒,心不在焉地看着两个巫师扫开身上的冰凌,将那枚宝贵无比的蛇怪蛋放到了先前摆糕点的台子上。


赫尔加拉着自己的舞伴走到她身边来,递来了新送来的酸甜野果,高兴得红光满面,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对新舞曲的满意。


女士们不约而同地笑了,罗伊纳摇头:“他们肯定打起来了。”


“不一定。”赫尔加俏皮地跟着曲子跳了两步,“他们说不定在森林里跳舞,我可是听着预言家说的。”


“预言家?哪个预言家?”


她四处看了看,抬起下巴暗指舞会边缘的德鲁伊:“他咯。”


自以为没有吸引注意的萨拉查还在沉默不语,他并不担心那枚被放在边上的蛇怪,倒是很担心自己被戈德里克不成熟的舞步踩掉鞋子。巫师界不乏两个男人跳的舞蹈,但他总觉得对方的手掌烫得惊人,隔着外衣都无法忽略。


但戈德里克还在试图说服他脱掉这件累赘的外衣,因为他觉得斯莱特林贴身的墨绿袍子挺好看:“相信我,你这样出门会觉得寒冷。”


萨拉查心不甘情不愿地解开扣子:“别急着转移话题,我还没和你算清这笔账。”


格兰芬多笑得露出一口白牙:“你是没朋友吗?这么爱生气。”


被冒犯的斯莱特林顿了顿,踩他一脚。


出乎意料的,戈德里克非常擅长舞蹈,他带着萨拉查在大厅里旋转穿梭,没有半点失误,也没有半点无趣。他们很默契地交换着步伐,滑向前、滑向后,相似的身高令这份默契更多了点别的意味,每个拍子都踩得正好。


一起跋山涉水的有趣经历柔化了斯莱特林的脾气,他几乎就要没那么生气了,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游动的烛火与鼓点。两人从大厅的一头绕到另一头,逗出客们善意的哄笑。


万众瞩目的感觉实在令人紧张,萨拉查险些就要出错,更在戈德里克揽住自己时慢了半拍。


“你在想什么?”金发的舞伴窃窃私语,“在考虑重要的事情?”


他抬眼:“比如?”


“比如和我一起开个学校。”戈德里克松开他,非常真诚地说,“给我个答复吧。”


独来独往的斯莱特林更紧张了,他被这求婚似的气氛弄得哑口无言,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对方那双蓝得摄人心魄的眼睛。他能感觉到另一位更年长的格兰芬多正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,正如同看到蛇怪端坐在台子上吐着信子,嘶嘶低语。


干脆是美德,萨拉查深知这一点,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要那么意外:“听着,这是个需要深思熟虑的决定,在你找到足够说服我的资金前,我们应当从长计议。”


“这是答应的意思?”


“不。”他捂住那双好看的蓝眼睛,“这是暂时没门的意思,除非蛇怪现在就破壳而出。”


话音刚落,靠近糕点台的巫师们立刻发出惊呼,显然有什么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。戈德里克瞬间抓下萨拉查的手,迫不及待地看向了身后——那枚久没动静的公鸡蛋碎了,一条通体墨绿的、细细的小蛇艰难地从中爬出来,开始闭着眼睛啃食自己的蛋壳。


站在不远处的赫尔加哈哈大笑,她显然看热闹看得非常开心。停滞的乐队惊醒,女巫调皮地换了首曲子演奏,光球里的火焰升起,尽兴的宾客们发出欢呼。


“冬雪似鹅毛飞跃人鱼的海峡

淹没了索尼·比恩的巢穴……”


大家起哄地高唱:“寒冷的天!寒冷的天!”


萨拉查彻底傻在了原地,而戈德里克攥住他的双手,在圣诞夜露出笑脸。



·END·


下一棒 @Slytherin家的蛇崽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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